他们被流放至此,原本以为仕途无望,说不定终生不得回乡,没想到还被升官了,分发到李杨陈邓等世家腾出来的空位为刺史。
除了升官,更重要的是他们重新入了中枢眼中,要是做出一番功绩来,自然有衣锦还乡的那一天。
而不远处,一辆木梁搭起来的囚车里,却必李令月身前送行的人更多更热闹。
“奚娘子!你一定要走吗?”水香追着囚车,泪流满面。
“要不我们……”
气氛顿时点齐一丝燥热,怪异的激荡在空气中徘徊,对于已经拿起刀枪暴力反抗过朝中命令的她们来说,再来一次的障碍可没那么大。
“殿下……”麦子紧张得按住腰间的肠道,这么多人暴动起来,就是个可怕的事情。
李令月制止了护卫的紧张过度:“无妨,随他们去。”
“别说傻话。”奚九酒虽然坐得是囚车,但衣着整洁,精神反而好的出奇,“你们真的觉得我有罪吗?”
林文第一个嚷出来:“自然没有!”
“有罪的应该是韦兴!”
七嘴八舌的呼喊引得众人的复核,又被奚九酒的眼神安抚下来。
“所以呀,既然我没罪,那殿下会给我一个公平的。”
来送行的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面露犹豫,他们可没有那么信任朝廷和官员的节操。
奚九酒攀着囚车的木桩,眼神扫过来送行的每一个人,她的记忆很好,在她面前报过名的都能人的脸。
陶桃,林文,水香,庄明,傅扎,赵晓……
以前在黎明村救下的石霞和吴杏。
九馆的令官和跑堂们。
还有无数她都叫不上来的面孔,黎明村接济的流民,行会里安置的女账房,从青楼中解救出来的女子,种植竹蔗中收益的蔗农……
不知不觉,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呀。
还有更多方才得知消息的人正在赶来,汇入人海。
她在这片土地留下了太多痕迹,如今汇集起来,已经是一片汹涌的波涛。
奚九酒张口劝说,声音早已哽咽:“回去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娘子,娘子我们舍不得你。”陶桃想要靠近囚车,却被护卫拦下,她抓着护卫的枪杆,泪流满面。
奚九酒平日的舌灿莲花此时已经全部冻结住了似的,只能用力挥一挥手,不知是表达知道了还是答应了。
李令月没防备奚九酒的声望居然能到如此地步,差点被堵了路走不了,在傅宁的帮助下废了好大功夫才让车队动起来。
动起来了,百姓就不敢阻拦车队,只能徒步跟在车队后面。
不知何时,后头还有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喊:“殿下开恩!”
“殿下开恩啊!”
原本是羞辱看押意味的囚车,在那一声声恋恋不舍的呼号中,却被百姓簇拥得仿佛夸功慰问的花车。
明明是押解上京的囚徒,却比升职的薛默更加风光。
离开广州城十里,身后跟随的百姓才渐渐疏散,六月天光似火烧,奚九酒靠坐在囚车里神情恹恹。
李令月打马靠近囚车:“你舍不得这里。”
“岭南百姓对我情深义重,九酒唯有肝脑涂地以报。”
“若你是地方官员,嗯,就当广州督都吧,你会怎么报答这片土地?”李令月招手让人过来把奚九酒的话语记下来。
奚九酒见摆开了笔墨,神色一正,思索片刻方才开口:“首要修水利,岭南土地富饶,气候极佳,只因缺乏人手,灌溉及道路不畅,大片良田抛掷山林,兴修水利以保农产,为岭南第一要务。其次修海港,广州是大唐第一大港口,可大唐直到范阳郡,沿海均有海港,海运若畅,交通之便利不输漕运。三则保人口,岭南多矿,却多在深山,挖冶皆耗人命,不管是封矿还是改技,不能再让岭南的矿山吞噬人命。四则强技术,岭南海盐不输青盐,取之不尽,若同矿冶一般提升,定能丰沛国库。
丰产,畅运,增人,富财,有此四策,岭南定能物阜民丰,不逊天府之国。”
李令月眼神渺远:“湖广熟,天下足啊……”
奚奚九酒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把卷宗收好,下一任广州督都上任的时候给他带上。”李令月扇了扇风,“太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