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口中的三郎,是如今的太子李显,天后第三子,她口中齿序只算天后亲出,故而称为三郎。
天后凝重得不怒自威,说到:“我自有打算。”
李令月颔首:“阿娘是打算用小猪儿替了三郎吗?小猪儿性子倒是软弱些,可又能好多少呢?坐上这把椅子,可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小猪儿,天后第四子李旦乳名。
“与其这样,不如就把真有那一天,就把这个位置接过来,不用在三郎四郎手中转一遭,平添风险,也伤了母子情分。”
天后看着身边的女儿,神情晦涩:“你倒是想得很全啊。”
“自然。”李令月坦然承认,“要论功绩,河东治疫有我,西域开荒有我,江南盐政有我,吐蕃大胜也有我!无论文治武功。我胜过三郎四郎十倍百倍,怎么这个位置,他们坐得我做不得?都是母后的儿女,我怎么就坐不得?就因为我是女子?可母后不也做了二十年了吗?比谁差哪儿了?”
“不管是阿爷当皇帝,还是小猪儿当皇帝,这皇位都与我无关。唯有阿娘当皇帝,这位置才可能有我的一份。”
李令月看着天后挑明了自己的以己度人:“我有一个太平别院,得这几年的薄名便放不下挥不去,我不信阿娘做了二十年临朝的天后,能这般轻松放弃。”
所以她猜天后也有称帝的野心。
天后晦涩得看她一眼:“你倒是胆子大,什么都敢说。”
“我不是胆子大,我是胆子小,是怕死。”李令月坦坦荡荡,“我读书比三郎四郎用功,两汉的史书我翻来覆去得看,太后临朝见的多了,可太后若故去,能得善终的外戚竟无一家。阿娘没有外戚,武家至今流放在岭南听说已经死光了,如今做着昔日外戚之事的人,是我。我不敢想象若是一朝阿娘失权,我会是什么下场。我不能求别人放过我,便只能把命捏在自己手里。
所以阿娘,这一步,便当是我求着你进,盼着你进,便当可怜可怜令月,往前进一步吧。”
“你不怕败了?”
“便是战败,也好过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起来吧。”天后定定看女儿良久,忽然伸手拉起女儿,“朕的野心,何须你这般说辞?”
这便是默认了方才李令月的回答。
“这些话你也敢直说?”天后素来知道这个女儿直率,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直率到这个地步,竟然敢当着一个皇位觊觎者的面袒露对皇位的觊觎!
“因为我等得起。”李令月双眸清清爽爽,毫不作伪。
作为天后四十岁才得的老来女,李令月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天后的垂暮。
只是她太过早慧和成熟,便是天后也时常忘了,她还不足二十岁,她等得起,绝无母盛子壮的夺权之危。
她不会是她的威胁和竞争者,她会是她最好的助手和下属,也是许诺给盟友长时间政治承诺的绝佳保证。
她老了,哪怕她觉得自己很健康,可是比她还小四岁的雉奴已经沉疴难起,她要如何让人相信,豁出全家的身家性命效忠她这个女皇之后,不会因为一朝她的垮塌而被清算?
那便再给他们一个女皇,一个不得不用他们的女皇!一个能保他们家族几十年权势富贵的女皇!
达成一致意见后,李令月迅速推进到眼下关键:“阿娘说我是来求情的,其实倒也不错,但我不是因为薛默曾经是我的人,而我大度到不忌讳他的摇摆,不计较他和世家的勾连交易,而是我想用他,来给阿娘,树一面旗子。阿娘觉得薛默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呢?阿娘应当让人知道,那他们才能动起来,才知道应该怎么动。”
“你倒是想得周全。”天后深深的看着面前的李令月,仿佛此时此刻才重新认识这个女儿,“就照你说的做吧。但薛默那边……”
“母后放心,我来处理。”李令月颔首,眼神微眯,“阿爷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这些事就不要传到阿爷耳中,让他烦心了。”
“我自省得。”
李令月出了宫,便直奔牢中去见薛默。
“殿下,请。”侍御史来俊臣点头哈腰得在前引路,“薛默就住在这一间。”
事情出得快,薛默倒是未曾过于狼狈,只是牢房环境极其脏污,连寻常犯人都比不上,要不是有个单间,谁能猜得出,关押的是堂堂大唐左相?
李令月看到薛默呆坐院中跟傻了似的,不由问道:“怎么木愣愣的?你们上刑了?”
来俊臣说着就要去叫人:“还没来得及,殿下若是想看,下官这就安排。”
李令月面目一寒,抖出鞭子:“滚!”
来俊臣这才知道自己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忙不叠得退下。
薛默这才跟还魂了一样泛出点活气,见到李令月顿时眼前一亮:“殿下!殿下我是冤枉的!是有人偷了我的奏折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