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正可以开始畅想抄了其他世家时候的收获了，尽心竭力地为奚九酒查漏补缺：“可只是因为捐赠数量不足，怕是难以服众啊！”
“那也不要紧，你看，这不是还有案子没结吗？李家有，别家就没有？！何况，牢里不是还关着些杀手吗？”
队正心领神会，旋即想到了事情：“我这就去把那些证人给护住了，可千万不能让有心人灭了口！”
那是证人吗？
那是他金山银海的宝藏钥匙啊！
队正急匆匆地走了，奚九酒良久才扯下嘴角边贪婪恶毒的弧度。
贪污受贿，和逼人行贿，奚九酒也同样经验丰富。
有时候都不用自己冲锋陷阵，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会有人无师自通何谓百般刁难，何谓官逼民反。
奚九酒看傅宁脱了手套洗手，不顾她一身腐臭，凑过去刚要开口，就被傅宁硬邦邦的话语砸个跟头：“我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不会让你栽赃嫁祸之事的。”奚九酒问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傅宁低头洗手：“你真的关心吗？”
“关心。”奚九酒认真且用力地点头，“可能你不相信，但我是真的关心。”
傅宁的手顿住，擡头：“好，我信你。”
奚九酒几乎是感激涕零。
“但我不知道。”
奚九酒怔住了。
“我说了，我不会验尸。若是新鲜尸骨我还能看看是什么伤病，但这具尸体埋了许久已经开始腐烂，我验不出来，这一次不过是帮人打个掩护出个名义而已，你问错人了。”傅宁擡擡下巴，“真正验尸的，是她。”
是老庄头，和小菊。
“老庄头认庄明当义女，庄明就是她的新名字，以后庄明会奉养老庄头终老，也接过他的衣钵和职务。”傅宁喊了他们父女过来。
庄明依旧瘸腿，却不见自惭自卑：“这里一共是四十八具女尸和十六具男尸，绝大多数都是年龄在五到十四岁。成年的骨殖只有七具，都是女尸，而且年纪应该都不大。”
“应该真的都是李家买来的仆役。”奚九酒已经审过一轮，对案情心中大抵有数。
这些案子不说出去，却根本不瞒着他们这些府里的奴婢，这本身就是恐吓他们最深沉的梦魇。
傅宁惊呼：“这么多？都是奴婢？”
光是死了的就这么多，那活着的呢？
“岭南鬻子成风，有人甚至以此为业，还有借贷卖子和腹卖之说，仆役多又有什么奇怪？死了不值钱就更不奇怪。”
“借贷卖子？腹卖？”都不是陌生的字眼，可傅宁觉得自己的脑子理解不了这些词汇。
还是小菊解答了这个问题：“借贷卖子，就是借别人家的孩子卖。腹卖，就是卖肚子里还没出世的胎儿。广州富裕些，没怎么听说借贷卖子和腹卖，往南去，南海郡那边，腹卖、借贷卖子的，更多。”
傅宁突然觉得强烈的恶心和反胃：“世上岂有如此悖逆人伦之事？”
奚九酒神情漠然：“不过是活不下去了，人吃人而已，谁能对生死边缘的百姓要求道德和人伦？只是都视孩童如换钱牲畜，也就更不会把人命当什么贵重物事了。在他们眼里，怕是和猪狗牛马无意，反□□邸大，埋些牲畜骨殖做肥，又怎么了呢？”
傅宁想了想在自己家里埋尸骨：“还是很变态。”
奚九酒看着那些已经吓得脚软，抱团瑟瑟发抖的人群：“可既然视人如猪狗牛马，那这些尸骨摆在眼前的时候，为什么又会怕呢？”
傅宁觉得自己知道了：“你是为了这些人命而来？李家犯下如此罪孽，怎么能容他们继续逍遥？以前就没有别的世家发现吗？李家是蛮僚归化野蛮了些，其他人就这样坐视？”
李家虽然姓李，但是跟本朝皇室任何血缘关系。
他们原本是岭南本地最大的汉人大宗，姓黎，也长年累月与山里的畲族、海边的黎族等少数民族通婚，族中子弟普遍肤色微黑，要从血脉来看，还真说不清是汉族多一些，还是本地俚僚多一些。
但黎氏说汉话，尊唐礼，读儒经，自认是汉人，本地视之为汉人，那便是汉人。
武德年间，大唐平定天下，黎氏率先投效，望风而降，太祖大喜，赐姓为李。
但是见到此等野蛮行径，傅宁互相不想承认他们跟自己是一个民族，往蛮族身上找原因。
奚九酒哈了一声，打破幻想：“鬻子成风的不是只有李家治下的桂府，广州府往南，自南海郡起均有这等事情，李家有，别的世家会没有吗？让人野蛮的是利益，不是种族。”
傅宁眼神缓和：“是我误会你了。”
奚九酒眼神冰冷：“我的确是为报仇而来，这些世家，我一个都不想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