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酒把手上的金银扔回箱子里,发出两声清脆的碰撞:“这么快就出来了,队正可是已经找到了粮食?”
金银只是用来助长他们贪心的意外收获,粮食才是让黎明村正常运转下去的关键。
“找到了,我拷问了这府里的管家,几个仓库都查问出来了,回头带着人去搬就行。”队正“哦”了一声,“我急着出来是还有些意外收获。”
奚九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两个士兵擡着一具带了泥的尸骨出来。
小手小脚,身量未足,依稀是个半大的女孩儿,此时已经开始腐朽,面容狰狞得可怕。
“啊!”
“有死人!”
“这怎么还有尸体啊?”
“都说这李家仁厚,少有尸首擡出来,原来是这样……”
“这是在花圃底下发现的,好艳一丛牡丹!我就猜蹊跷,我已经叫人挖了,渺远的画外音,“刘娘子,你脑子好使,你说说,这些能不能再让李家出出血、动动筋骨?”
“能!太能了!定然要记你一功!”奚九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
这些世家,狗屁世家!
上下灭门或许还有冤枉,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遗漏!
李家老者被腐臭味熏得避开两步,怒声斥道:“这些不过是府里的奴婢,有身契在手,刘怜香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些话,你跟县里说去吧。”奚九酒见他皱眉捂鼻,“嫌臭?”
“麻烦队正将这些嫌疑人看住了,就在此地不许他们走都,挖出来的尸骨便放在此处,让大伙儿都数一数,这到底有几条人命!”
从腐尸到骷髅再到骨殖,还有几幅小的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属于孩童婴儿。
一具一具的尸体在李家面前排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奚九酒点了番禺县的胥吏衙役来办差查案,他们跟着李崧时间久,查案熟悉些。
南海县只出了一个人:“告诉想自杀的那个,要不要来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他的故人?”
当初杀奚九酒的杀手里,还真有一个事败了便想自杀的,只是没死成被拦了下来,奚九酒命人砍了他的手送给李胥吏,但人还活着。
或者说他失了能自杀的手,反而活的更结实了。
后来因为奚九酒的态度摆明了息事宁人不再追查杀手背后的世家,毕竟南海县衙没有一个李崧奋起勤政要肃清刑狱的县尉,那几个人就被遗忘在南海县衙的牢房里,等待漫长而迟钝的流程。
奚九酒之前派人打听了,大概是没人要他们死,倒是一直还活着。
没了手的男人早就没有当初刺杀时的健壮,见到那具尸骨的那一眼,顿时发出野兽受伤的咆哮:“啊——”
“看来还真的认识。”奚九酒冷眼看着他连滚带爬攀到最开始挖出来的那具尸骨旁边,“这是你谁啊?”
这个曾经想要以死来守住秘密,砍了双手也不曾开口的杀手终于发出了一直消匿的声音:“这是,这是我妹妹!”
“呦,死的真惨。”奚九酒装模作样地擦擦眼睛,“是谁让你刺杀我的?”
“是他!是他们!是李家的人让我杀你的!”杀手毫不犹豫得擡起一截残肢,一双通红的眼睛写满了刻骨的仇恨,先是指向还挂在奚九酒马后的那团烂肉,旋即就把手转向了旁边的李家众人!
李家居住在此地的要害人士不论男女老幼都被赶到了门口,一侧是士兵团团围住,另一侧便是那逐渐摆开的尸骨。
说来也怪,明明是他们下的令,明明大多知道自家花圃里有这独特的花肥,也知道井底有污了水的下贱坯子,可这一具具狰狞的尸骨真的摆在眼前,那个从来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部曲通红的眼透出彻骨的仇恨扫过他们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得开始心虚胆寒,畏怯恐惧,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蓄意谋杀,还是买凶杀人,还是这么多条性命。”奚九酒突然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嗓音仿佛带着疯癫,“这事儿大,怕是县衙也管不了了,寻个人去广州都督府请人来,问问这案子要怎么审,怎么判呢?”
那李家老者还在嘴硬:“这都是我家奴婢,我杀个奴婢怎么了?”
奚九酒伸手一指,鲜红的蔻丹指向那皑皑尸骨:“那你就确定,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良民吗?”
此事震撼岭南,甚至连傅宁也不请自来。
“傅女医……”
傅宁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个断了手的杀手,却没应她招呼,转身给了她一个后脑勺,蹲下来检查最开始挖出来的那具女尸,那个杀手的妹妹。
奚九酒在心中苦笑一声,她不后悔这般行事,但要说有什么遗憾吗,恐怕失去傅宁这个朋友是排得上前三的。
她心情不好,就像找人发泄发泄:“跟各位世家的家主长老说一声,我这人啊,脾气不好,性子也急,三日之内便要借到足额的衣食,不然,我就只能自己上门去请了!”
得到奚九酒传信的世家暴跳如雷,凑到一起商议对策:“她这是借吗?她这是明抢!”
“不借?那李家郎君便是前车之鉴!我们要是不给,她就真的要来抢了!也让她如李家这般弄一回?那不也是声名扫地了吗?”
自家人知道自己事,虽然不如李家那般能在门口摆开尸骨阵,但是要是让奚九酒这么抄拣一回,总归还是声名扫地。
有些事不言不语四两不够,上了称那可是千斤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