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默往年也是拿了这笔钱的大头,剩下的给了胥吏收买人心。
他早年在西域捞足了钱财,在岭南是一心一意攒政绩,今年要安置流民,他许奚九酒用低价购买其中陈粮发往黎明村,等于让出了自己的意外之财。
那韦兴又会怎么做?
“你先前已经淘弄过一回,这么急着再换一批,怕是容易看出问题了。”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不外乎韦兴是个雁过拔毛,耗子过手都要攥出油来的主儿,却是绝对不肯把到手的肉吐出来的。
何况他还需要调用粮食安抚行伍收买府兵,眼下离夏粮征收还有些时日,要是不能从官中捞钱,难不成还要他掏私房填补吗?
这世上岂有不能谋私利还得倒贴钱做的官?
最后这个皮球踢给了奚九酒:“怜香,你可还找得出粮食来?”
奚九酒还真的有想法:“百姓家存粮无几,要找衣食,怕是还要向大户人家去取。令公,岭南世家与我交恶,空口白牙,恐怕是不会配合的,说不得,得上一些手段。”
韦兴瞄了她一眼:“许你便宜行事,由着你性子做吧。”
奚九酒一瞬间迸发出璀璨的笑容,浑身透着精明算计和跃跃欲试:“多谢令公。”
两次暗杀的仇,她可没忘!
长随听韦兴吩咐让他们配合奚九酒,心有不甘:“郎君,刘怜香不安分,岭南世家屡次刺杀她已经结下了深仇,怕是她会徇私报复。”
“我知道。”韦兴只要一想想奚九酒在洛阳通利坊是如何作威作福唯我独尊,就能猜她会如何应对这些得罪过她的世家。
他知道,但他不在乎:“岭南本地不过几个小世家,连刺史之位都不一定能保在家中,这样的废物留着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取了予我做政绩。”
世家虽然一致对外维持阶级巩固地位,但是世家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如今世家生存空间被朝廷压缩,更要互相抢夺生机。对韦兴来说,吞没倾覆两个这样的小世家实在不值一提。
奚九酒从广州都督府出来便直奔南海县衙,到了门前马也不下,南海县主官已经迎了出来。
“奚行首。”这一回南海县令恭敬多了,“不知奚行首到访,有失远迎。”
以前薛默在位的时候他们还没这么给奚九酒面子。
薛默管的严,讲规矩,便是他府上的人虽然说砍人就砍人,但是不砍人的时候还是不敢为非作歹,他们自己也怕被砍。
但韦兴就不一样了,方到的这几日府中仆役就横扫了数条街道商铺,由此可见这位新使君可不是那么规矩的性子。
而奚九酒也是能耐,在别人还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居然就已经如此迅速得攀上新来的节度使!
“我不过来报个案,岂敢劳烦明府相迎?”奚九酒马鞭遥遥一指人群中缩头缩脑的李刑书,“哎,黎明村近日有一孩童失踪,我来报案,你接不接?”
李刑书知道是自己先前得罪了奚九酒来找麻烦的,不愿意低头:“走丢了就找,来衙门……我们也分不出那许多人力。”
奚九酒眯起了眼睛:“你当真不找?”
“奚娘子说笑……”
话音未落,忽然被一声响鞭打断:“把他给我拖出来!”
韦兴府上带出来的护院是做惯了这等事的,连鞭子落下的时候还很有经验地灵活躲避。
只有李刑书被打蒙了,他没想到奚九酒一点规矩都不讲,当街都敢鞭笞他!
“你敷衍塞责,尸位素餐,推功诿过!今日我便替你上司,好好教训教训你!”奚九酒一开始还装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后面就干脆直说了,“昔日你狐假虎威,为难与我,可是畅快?今日我便还你一个痛快!”
长鞭落下,几可见骨!
满街噤若寒蝉,南海县令不得不出面,拱手出列:“奚娘子……”
奚九酒挥鞭不停,血肉横飞:“明府今日这是要为他说情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
“昔日我不过稍有颓势,这厮便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又有谁来饶我呢?”奚九酒冷笑,“什么饶不饶的,又有何用?我便只求人生得意须尽欢!明府这般说情,可是与他一伙儿?”
奚九酒发了狠非要李刑书的性命,南海县令不敢跟此时声势正炽的奚九酒对着干,只能闭嘴。
满街众目睽睽,听着看着李刑书从哀嚎咒骂到求饶刷怜再到声息都不闻,血肉模糊,几乎成了一团乱肉。
就在他将死之际,奚九酒却忽然收了手。
南海县令松了一口气,奚九酒终归还是有顾忌,不愿意闹出人命,却见奚九酒神情残忍:“来啊,把他捆缚在我马后!”
众人面上神情一变!
奚九酒翻身上马,忽的一扬鞭,竟然拖着李刑书飞奔起来!
这么拖着李刑书,纵马飞奔到李家府邸,待马终于停下,那被拖在马后的人也早就已经断了气了!
鲜血涂满岭南长街,蚊蝇飞舞不绝,叫人心生胆寒!
就在这血腥满地之中,奚九酒的声音远远传进去:“奚九酒,来请李家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