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讨巧,莫说寻常郎官,便是七宗五姓的世家子弟也十分羡慕。
身为陇右李氏族长宗子,少时恩荫便是郎将校尉,长时入仕便是侍郎御史,起步便是朱紫袍服,是他人汲汲营营一生的终点,只要略有些成就能容世家之力为他所用,便是登阁拜相也是使得。
便如如今的韦兴。
可李崧哈哈一笑,坚定得吐出两个字:“不愿!”
韦兴推己及人,自以为胜算在我,没想到李崧会给出这么个答案,还懵了片刻:“就为了这么个女人?”
李崧慷慨以对:“是为我心中道义与责任。山河未复,百姓未安,何以谋前程?!”
韦兴带了些愠色:“你若此时离去,我保你青云直上,一世无虞。”
便是李崧也听懂了韦兴的威胁,他若执意作对,那韦兴就要断他仕途,阻他青云了!
一个是正三品的部阁重臣,一个是正八品的芝麻小官,韦兴要断李崧仕途易如反掌!
可李崧依旧不移,一字一字吐出拒绝:“不!用!”
“青云路我自己会走,凌霄志我也自己能成,用不着蝇营狗茍,虚势交换!”
韦兴气到极处反而平稳了作态,眉宇凝滞,语调沉重:“你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莫怪我不客气,你走不走?!”
李崧同样凝滞身形,盯着韦兴,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愿意再退让半点,决绝得吐出二字:“不!走!!!”
“好,好,好!”韦兴气极反笑,连到三声好,一挥袖把李崧赶了出去,“慢走!”
“不送!”
李崧昂然离去一拂衣袖,端的潇洒!
“轰!”
出门未久,便听得书房里传来一声轰隆巨震,也不知韦兴是掀翻了桌子还是踹翻了博古架。
李崧从这一声中听出了韦兴的滔天怒气,便如夏日炎炎灌了一壶冰梅酒一般清爽!
老东西,你记仇我也记仇,你断我前途把我整到岭南来这事,我不跟九酒计较,却要跟你好好讨一讨公道!
书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韦兴余怒未消,怒喝一声:“出来!”
奚九酒从暗室中转出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不顾地上碎瓷残渣便跪在了韦兴面前连连叩首:“求令公饶他一命!”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我往日还是轻看你了!”韦兴掐着奚九酒的下巴把她的面孔凑到眼前,“还真是艳如芙蕖色若春晓,居然把他迷得这般神魂颠倒,生死前程全都抛诸脑后了!听得他这般剖白,你心中是不是很得意、很感动?”
奚九酒哭的面上脂粉都乱了,战战兢兢颤颤巍巍仿佛从陷阱里提出来的兔子:“他年少轻狂不知令公威势,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令公手段?求令公饶他一命吧!”
韦兴一松手,将她甩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声音倒是轻细下来,让人听着越发恐怖:“你说什么呢?他怎么说也是出自陇右李家,我还能要了你那情郎的性命不成?”
奚九酒爬起来连连磕头:“身份再贵重,后无家族,背无依仗,也不过无依无靠一匹夫,岭南山高水远,毒蛇虫瘴,便是一个不留神死了,又有什么稀奇?!只求令公高擡贵手饶他一命,怜香必然倾尽所有,百死不悔!”
眼见着她一个头一个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嫣红一片隐有血色,韦兴这才觉得自己心中那把火随着那一个一个磕的脆响的头慢慢散去。
李崧世家子弟才能这般不惧他威势,刘怜香一个下贱歌伎,还不是由得他拿捏?
“那你便自行去做个了断,若是不能自行了断,我便帮你了断!”
奚九酒是哭着上了马车的,马车依旧大张旗鼓地从广州都督府出来。车上的奚九酒一边擦着混在额头淌下的血水的眼泪,一边抓紧时间默写方才从韦兴书房中背下来的私密信件,晚了她怕自己就记不清了。
礼部尚书张泚,中书舍人何暇,黄门侍郎朱赞……
那些文书原来在雕花架子的夹层里啊,那雕花架子制作得果真精巧,要不是她这一年来跟着攒竹突飞猛进还真的未必找得到敲得开。
奚九酒擦着泪水免得污了纸张,轻轻吹干墨渍,韦兴党羽还真是多啊。
要是陷害起薛默来,一定很好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