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令,流官不许在任地置地娶妻纳妾,严格遵守如薛默,妾室是从长安家里带的,任地财款更是干干净净两袖清风来去潇洒。
但摆烂如蓝臬,却根本守不住、也不想守这道德操守,到底给李崧抓住了蛛丝马迹,查出他侵吞土地两千亩,私自役使罪囚官奴耕作。
之所以以前一直没声没息的,便是因为这些土地一直是由他那个挂名小舅子,早早被砍了脑袋的马户书代为打理,甚至连田亩都聪明得没放在番禺县治下,而是放在了南海县治下。
连出面做事的都是马家人,便是直接被奴役的罪囚官奴也不知道自己耕作的出息最后进了县令的腰包!
也顿时知道他那到处寻幽探密邱县问道还能潇洒自如的钱财到底由何而来,这两千亩地的贿赂,买的便是他闲云野鹤,不插手政务,腾出权利好让他们串联篡夺。
而这一笔田亩在马家抄家的时候就被一并没入官中,现在分到了田地落户的流民连春耕都耕作完毕,就等着收粮食了!
他们也顿时知道为什么最爱游山玩水的蓝臬为什么在马家被吵架之后都乖乖留在县衙里不出去玩了。
没钱了呀!
他们还以为他是被诸多世家留在府衙对付他们的后手呢!
再往下,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蓝臬为什么这一次会被世家推出来诬陷奚九酒。
诸多世家答应再给他两千亩地,依着马家旧例供养于他,但这一回却不只是闲云野鹤便能解决的,还是要他出头冲锋在前的。
蓝臬是由奢入俭难,且不说妾室怀恨在心要为家族、为胞弟报仇日夜要吹的枕头风,便是他自己,以往大手大脚花钱惯了,如今没了进项,族里都来跟他要钱他却拿不出来的窘迫,连年都过不好的穷酸都让他日日在心中滋生出了愤恨。
于是世家稍一勾搭,他就轻而易举得跨过了原本就没有很坚实的那道坎儿,被推了出来针对奚九酒。
此时岭南道主事官员上下一空,无人能与李崧争锋,但是这等职司的官员不是李崧能一言而决,他便是查出了证据也不能判,只能一面把证据写成劄子送往朝中,一面扣住蓝臬关押待审。
蓝臬以往就少住在衙署,随着考课结果下来被去了职位,他便返回了原本居住的庄园。
李崧带府兵衙役包围蓝臬庄园那日,奚九酒是特地赶去的,看得就是一个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见衙役突入庄园的英姿,她都恨不得拿出琵琶来弹个曲子助兴。
李崧无奈的见奚九酒一脸兴奋毫不遮掩,虽然这庄园独居一地左右围观的百姓不多,但这场面还是过于直白的落井下石,着实不符合儒家的价值观。
“你今日本不该来呢。”
落井下石固然爽,但是姿态着实不好看。
“他当日踹我那一脚我还记着呢。现在我的腿好了,倒要看他的腿瘸不瘸!现在不能把那一脚还给他,看看热闹也好。”奚九酒抻着脖子就等着看蓝臬被拽出来捆上囚车了!
李崧无奈:“我是说,怕与你名声有碍。”
“难不成你还觉得我在乎名声吗?”奚九酒摆手,“要我说,有个凶名在外,做事还方便些。”
李崧也是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在求名的世风下,奚九酒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半点不在乎声名不说,似乎还有些专求凶厉之名的意思。
不过是因为她出身暴露之后,在这个讲究出身的年代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个好名声,便破罐子破摔了。
但思及此处,李崧心中却越发怜惜。
叫门不开,衙役熟练地破门而入,庄园里顿时起了喧扰。
但这拦不住驾轻就熟的衙役府兵,不多时就架出了一个两股战战的前番禺县令,身后还跟着年过三旬依旧如二十许人的貌美妇人攀着蓝臬不断哭求,不肯放人。
“李崧,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我好歹也是同僚一场,我自问那事以前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便这般一点情面都不留吗?”蓝臬半是崩溃半是哀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李崧一挥手,就要让人把蓝臬架上囚车带走。
却见蓝臬一转头,看到寥寥无几的道旁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奚九酒,咬牙切齿:“你是来看我消化的吗?”
“是啊。”奚九酒坦然点头,笑出八颗牙,“笑得还很开心呢。”
蓝臬一时气的绝倒,那貌美妇人转过头去看见奚九酒,脸上还带着泪:“奚娘子,你也没事,就放过我家郎君吧!”
奚九酒哈哈一笑:“这位夫人这话说的新奇,我侥幸逃生,便能当他挥得刀没出现过吗?若是如此,世上何来‘未遂’的罪状呢?”
貌美妇人脸上流着泪,不敢去拉扯蓝臬,便去拉扯奚九酒:“算我求求你……”
忽然手掌一翻,抽出一把匕首来,闪着寒光捅向奚九酒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