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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渎案(2 / 2)

可偏偏今年文书说的清清楚楚,蓝臬“一年中竟十之八九不在州县”、“十数年来,岭南百姓不知县令此职”的咄咄怪事!

朝中规定,地方官吏无故不得离开任地,官员在百姓口中的真实口碑也不是那么好打探的,这不知道何时来去的考功司员外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番禺县的底儿摸了个干净!

能得个下下考评的官吏也委实不多,蓝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李崧带人围住要求他依照旧习请辞,蓝臬毫无反抗之力地只能照办,丢官去职。

接任番禺县令的官员未至,按照往年惯例,就算明年这时候才到也不是没有可能,番禺县衙一时空悬,顺理成章就被李崧接到了手里,他接手的第一桩任务,便是查蓝臬。

这可不是他徇私报复,恰恰是他本职所在,是他上任监察御史的第一桩公务。

盖因若只是如蓝臬表面上这般“背公向私,职务废阙”,考课也不过下中罢了,能得下下,必然是“居官谗诈,贪浊有状”!

换而言之,如果只是尸位素餐还得不到下下,能得下下,必然有贪腐诬陷之罪状!

李崧想起了奚九酒曾说,从未听过蓝臬恶行,便来问个清楚:“蓝臬真的不曾有恶行?”

“我们在九馆竟然从未听说过蓝臬有贪污受贿之举。”

奚九酒和攒竹再三确认,确实没有。

以前九馆是岭南消息最灵通之所在,便是那位无影无踪的考功司员外郎都抓到了一点最后验证是真的风声,可在岭南这许久,居然也不曾听过蓝臬还有这等恶行!

“实际上蓝臬任番禺县令十四年有余,任期比多数胥吏都长,可番禺县百姓对其印象极淡,甚至都不觉得自家顶上还有个县令。”

奚九酒觉得匪夷所思,不管是行善作恶,既然用的是县令的权势,便要打县令的旗号,可番禺县的百姓都不知道自家头顶居然还有个县令,他都不行权,要怎么贪渎?

“不管好名恶名,总得有名,可他便是连府上恶奴欺压良善,争水抢道的消息都没有,城中行会,东市商家,对蓝臬的记忆还没有常来常往的海商多。便是他在城中常住几日,也得和左邻右舍,衣食买卖打交道吧?”

奚九酒反问李崧:“你在县衙胥吏中打听过了吗?按理说,他们是本地人,树大根深的,又在蓝臬手底下做事,要说如果蓝臬贪渎,他们是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人。”

“便是他们也不知道,我才来寻你另辟蹊径。”李崧挠头,“先前广州胥吏多有出自马家门下,被薛使君清洗过一番了,如今剩下的老人不多,我都一一问过,确认无误。

蓝臬先前一年在县衙的日子可能都不足一月,厨娘仆役洗衣妇都没请,官中花销还没寻常胥吏用的多,一应事务全部交给各房胥吏处置,还真从未见过蓝臬的贪渎之行。”

“空xue来风未必无因,这考课能将蓝臬平素行止说的如此仔细,定然不是污蔑了他。”奚九酒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从蓝臬本人下手?谁能比他更清楚?”

“蓝臬就算被免官去职也是官身,莫说这贪腐一时还未曾做实,便是做实了也难以要他性命,更何况此时?我最多也只能诘问他几句,他咬死不说,我即无法动刑,也无法搜身,更无法去他住处搜检,非得是拿到了切实的证据治了他的罪,才能做此等行为不可。我左思右想,竟然无从下手。”

一个几乎不存在也不沾权的人,他要怎么贪?贪哪里的钱?

奚九酒想起先前薛默离开时的感叹,那是公主的叮嘱,若有所思:“若是聪明人的捷径走不通,不妨用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推理不出,拷问不得,那便踏踏实实查去吧。既然是贪渎之举,官员贪渎还能如何?无非是从民间,或官中下手。”奚九酒说道,“你瞧,今天民间他毫无声名,你我百般打听都未曾听说他有扰民之举,那便只能是官中了。”

李崧若有所思,隐约猜到了奚九酒的主意:“你是想……”

奚九酒和他眼神一碰:“你还记得是怎么查出掩翠庵的案子的吗?”

两人异口同声:“清查籍簿!”

见两人如此有默契,奚九酒和李崧不由得相视一笑,宛如心有灵犀。

攒竹猛然咳嗽了两声。

百姓有户籍,田亩有造册,赋税有账簿,百姓变化痕迹皆在其中,李崧勘验了一番往日的契书副本便摸出了掩翠庵这条大鱼,若能清查籍簿,必然有蛛丝马迹。

但问题在于……

“这也太多了。”

奚九酒扇着扑到鼻尖的烟尘,连声咳嗽,面对眼前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库房,发出真切得感慨:这得看到猴年马月啊!

李崧一脸苦笑:“自贞观以来番禺县籍簿皆在此处,番禺县百姓生老病死,每年的赋税徭役皆在其中,如何不多?”

“没被水淹火烧天灾人祸的已经是万幸了。”奚九酒深吸口气,差点被呛得咳嗽出来,“再多的籍簿,也得从第一本开始看。”

李崧深吸口气:“你说得对。”

奚九酒见他心事重重,借着袖子遮掩握住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滑动:“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