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作坊的铺子名叫豆百作,依旧是大排长龙。
奚九酒看着人潮汹涌都心生退意,只想躲得远远得不想往里挤:“这么多人呢?”
出来的人手里都提着嫩豆腐,走路都小心着,还得担心进不进得去。
攒竹扇了扇风,明明是寒冬天气,却给她热出了一身汗:“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总得卖点新鲜吃食回去,毕竟日子总是要过的,豆腐是平常人家很少能尝到的细嫩口感,价格又不贵,听说能涨力气,故而门庭若市。
人多到店铺都挤不下,门边摆了个档口,有个姑娘站在里头包豆腐。
“那就是豆腐西施!”耳边满是排队人群的絮语嘈杂,这一句依旧以其猥琐一枝独秀,闯进她们耳中,“长的可真白嫩。”
“以前那都是青楼里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带劲儿,不卖身子,改卖豆腐了,嘿嘿嘿……”那人眼看着拍到了豆腐档口前,“豆腐西施,卖豆腐不卖啊?”
女孩似乎已经听得习惯了,神色不变:“你要几块?”
“这么大的,给我来两块。”男人在胸上比划了两个半圆,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猥琐的笑声。
奚九酒刚要骂人,水香已经抄着门杠子冲了出来,一棍子给他扫了出去,
“没脸没皮的直娘贼,也敢来豆百作撒野?滚,我家豆腐不卖给你了!”
男人被扫了个跟头,自觉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我找的是豆腐西施,又不吃你豆腐。就你都皴成豆皮了谁看得上啊?你家打开门做生意,爷我带着钱来的,说不做生意就不做了?你算老几?”
“那如果是我说呢?”奚九酒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我说,我家不做你的生意。”
“你是谁啊……”刚刚还嚣张的男人回头一见是奚九酒,顿时跟抽了骨头似的往下软。
他敢调戏卖豆腐的姑娘,敢和水香争执,但是面对奚九酒本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奚九酒的彪悍战绩。
番禺县衙门前长街的人头滚滚,连马家都被抄家了!
这女人手段狠毒行事霸道,得罪了她,他不会没命吧?
“我家铺子以后都不做你生意,滚。”
几乎同样的话语,可从奚九酒口中说出来,那男人就只能屁滚尿流,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嘈杂的门前顿时鸦雀无声,奚九酒环视一圈周围惊悚的面孔:“若是抱着调戏妇女的念头,便不要来了,从今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豆腐西施这四个字连一块了。”
水香环视一圈,扬眉吐气得把奚九酒迎进去:“娘子来了。”
攒竹问她:“水香,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以往碰到这种轻亵之徒,你该怎么办?”
“打回去!”水香如今肌肤丰润,筋骨结实,若是再有人上门骚扰,她都不用叫人,凭自己就能把人打回去。
这也是他们明明认出来了姑娘们原本出身青楼带着轻慢,却只敢动嘴,不敢动手的原因了。
她们都练过武,人多还心齐,寻常纠集来的小流氓不是对手。
奚九酒见水香期期艾艾,欲言又止:“有什么事?”
“娘子我想问问,莲花被葬在哪里?”水香一咬牙,问出了关键的信息,“我想去看看她。”
莲花的尸体,别人不知道,但奚九酒知道。
因为那是攒竹收敛的,就葬在她娘旁边。
奚九酒很好奇:“你明知道她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想去看她?”
“娘子你不知道我们青楼里的苦,有时候真是活不下去了。”水香叹气,“我也是现在才敢说,当时我们要是真的不想活了,又被楼里看着寻不了死,她……是我们的退路。我们当时心里多少有个念想,日子苦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了之。有一个莲花,总不会死不掉,总好过生不如死。”
“原来如此。”难怪莲花能杀那么多人。
其中相当一部分,她只是在帮人自杀而已。
原来,她们知道。
原来,她们甚至还会因此感激她。
奚九酒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得分外沉重,扭曲,且黑暗。
水香搓着脸:“当日我听说莲花落网,本来想求求情,可后来知道了小梅的事又觉得没脸。后来就……你说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杀人是会习惯的,会上瘾的。”
水香忽然有些害怕,那莲花变成这样,是不是,也有她们的缘故?
是她们,给了她杀人的勇气和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