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
深夜寂静的大街上,巡夜兵丁手中的摇晃出星星点点火光,照的路上影影绰绰。
跑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边跑边回头,极其仓皇。
攒竹让关冲拦下她,那姑娘惊慌失措得又要夺路而逃。
“什么人?”巡夜兵丁警惕道。
“我是傅宁。”傅宁和攒竹耳语两句,前去和巡夜兵丁交涉,而把差点跪下求她们让路的女子交给了攒竹。
因为她喊了一嗓子:“求求你放我过去,我到了九馆一定来谢谢你!”
“你去九馆做什么?”攒竹在这个女子身上找到了少许熟悉的气质,自报家门,“我是九馆掌事,攒竹。”
女子眼中骤然迸射出见到救星般的光芒,她也听过攒竹的名字!
“攒竹娘子!求求你带我去见奚娘子!求求你,救命!”
说着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情况倒出来:“我也是院子里跑出来的,要是让他们抓回去,我就活不了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也是从青楼跑出来的姑娘?
攒竹眉头一挑:“你也是掩翠庵的?”
女子脸上露出一些茫然,又有些担心:“不,不是,我是琼华院的。是,只救掩翠庵的吗?”
琼华院三十几人,也算得上是规模不小的青楼了,寻常只要五六个妓子就能支撑起一个妓寨。
攒竹用最有力的实际行动打消了女子的惊疑:“傅扎,跟你师傅说,这个姑娘我们九馆接下了,明日定给县衙一个交代,还请巡夜兵丁今日暂且通融一二。”
一张鹅蛋脸面满满都是温柔关切,慈善眉目仿佛庙里的神佛菩萨,和蔼可亲仿佛身边的邻人亲长,那就是世间最温柔,最善解人意,最值得信任的人。
“姐妹,不着急,你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仿佛又某种魔力,让女子如同中了术法,一颗心顿时就安定下来,拽着攒竹的袖子仿佛儿时攥着母亲的衣袖:“我叫绣儿,今天看到自倾城的摊子了,听说你们收留了掩翠庵的假姑子,能不能,能不能也救救我?我,我不想待在琼华院,我不想接客,不想卖身。”
绣儿睁大的眼睛里都是希翼,却又有水光涌出来,一滴一滴得往下掉:“他们拿住了我的孩子逼我接客又不让我见他,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还那么小,离开了亲娘他还怎么活?”
攒竹已经大致明白了原委,今日她们从掩翠庵中接出了小菊等女子,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多,消息飞速传遍全城,此时宵禁已起,正是秦楼楚馆忙碌的时候,该到的人想留宿的人已经到了,饮酒吹牛也已经完毕,会传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没有哪个青楼女子能错过这种消息的,故而今夜人心思动的又何止一个掩翠庵?往日不跑,不过是无路可去,如今不同,她们知道只要跑到九馆,奚九酒会救她们的!
她们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能被当人看,能活的像个人!
只要跑到九馆!
更何况自倾城今日一闹,缩头乌龟被堵门叫骂半日,而敢打出去的都被反揍一顿,各家青楼掌事的威望已经跌倒谷底。
哪怕以前怕挨打不敢走的,现在也动了心思。
先有莲花,后有绣儿。
她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第二个,今夜青楼不会安生,可她们要跑,青楼的打手龟奴却不会坐视不理,她们都是摇钱树,要是让她们跑脱了,他们以后吸谁的血过活?
她们要逃,青楼的打手们却要抓,被抓到了逃跑的就是一顿暴打,能不能活下命来全看天意。
那些龟奴打手在结了阵的她们面前不堪一击,可是对付落单的,想要逃跑的女子却是驾轻就熟,若是放任不理,不知道能有几个女子能脱身,这会变成一条惨烈的大逃杀。
事不宜迟,要快。
攒竹见傅宁已经用通行文牒说服了巡夜兵丁放开道路,反问绣儿:“姐妹,你还能走吗?”
绣儿看她们携枪带棒手举火把杀气腾腾,不由得惊慌探问:“你们,你们要去哪儿?”
“不是你们,是我们。”攒竹用力握着绣儿的手,双眼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从手里给她传递力量,“我们要去接那些,受苦受难,奋力一搏想要一个出路的姐妹。”
“你还能走吗?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
绣儿接受到攒竹传递过来的力量,心中的火焰仿佛被攒竹引燃,在胸中呼呼燃烧:“我愿意!!!”
“我们走!我们一起走!”攒竹握着绣儿的手高高举起,“我们一起去接那些受苦受难却不屈不挠的姐妹,救她们脱离苦海,接她们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异口同声的呼喊响彻夜空,扰醒这一场尚不算深沉的夜色。
这不是一场青楼大逃杀,这是一条慷慨光明路!
巡夜兵丁已经让开了道路,年长的兵士看着一帮年轻女子雄赳赳气昂昂得越过她们走进夜色中的远方。
前方墨色深沉翻滚,仿佛未卜的前路,可她们团结在一起,勇敢地,坚定地,走向那个莫测的前路。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景象,极其震撼,又极其困惑。
不由得向身边方才就一直高深呼喝摇晃火把,却就是消极怠工不追上前去,仿佛早就知道了什么的年轻兵士:“你不让我追上去拿住那个逃妓,是早就知道这事儿?她们这帮女娃子是要干什么去?”
“不,我不知道。”年轻兵士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问,“叔,前两天瓦子里有部戏,叫《英女传》,你去看了吗?”
年长兵士“哎呦”笑着摆手:“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小年轻又闲工夫,有这银钱,不如给我儿子攒着买块肉吃呢。”
“去看看吧。那可真是一部好戏,你去看了,就会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
“干什么?”
“讨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