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跑出来一个叫小菊的小姑娘,一身都是伤,我让马车先送她回糖坊。妖杏儿说我们拐带她庵里的姑子,我正和她吵着呢,妖杏儿突然就带人跑回去紧锁了门户,任凭我们怎么叫门都不开呢。后来这几位姐妹就后墙翻出,说是就连看守她们的龟奴都被妖杏儿带走了,我觉得不对劲,就让人去请番禺县的衙差,可巧他们就在附近!”
“那可不是巧合。”那是李崧的后手,“你继续说。”
“班头和西牧商议,西牧说时间没到,庵里又没有动静,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呢,正犹豫要不要闯进去,就见庵中起了黑烟,这才让他们借了武侯铺灭火的名义打进去。娘子你的伤怎么样?流了好多血!马车也该回来了,先送你回去吧?”(注1)
“皮肉伤,不碍事。”奚九酒见衙差要出来了,看着那几位假姑子在众人视线中有如惊弓之鸟,“叫马车先把她们送回去,我们走回去就是了,对了,派个人去请傅女医,就说那笔大单子可以先来减减担子了。”
“唯。”
假姑子被她们簇拥着上了马车,哪怕她们竭力遮掩,可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了,这独特的僧衣还是太显眼,混在今日传奇里被迅速传开。
“奚九酒还从掩翠庵里拐走了好些姑子呢!”
“那能叫拐吗?掩翠庵做的什么营生你不知道吗?那些假姑子能自己跑出来说明都是那庵堂造孽,她这叫救人于水火!”
奚九酒一看英姿勃发的姑娘们,虽然一个个被晒得额间冒汗,却各个眼神晶亮,闪闪发光,不由得一笑。
“今日大获成功!咱们回家!”
“回家,回家喽!”
一声兴奋的吆喝,姑娘们提棍带棒,扛着摆摊的桌椅板凳大包小包,可走在百姓们一样的目光中,却骄傲得像得了胜利,凯旋而归的军队!
傅宁比她到的还快,已经给小菊治上了伤势,攒竹正在安置其他假姑子洗漱更衣清理伤口,见奚九酒一腰的血,那眼神顿时腾得冒起了火星子。
又把自己弄伤了!这才多久,出去一趟,又给自己弄了一身伤!上次是谁给我说没有下次的?!
攒竹的眼刀仿佛带着字,墙一样碾压过来,刚才还骄傲凯旋的奚九酒顿时气短三分,急忙低着脑袋溜安置傅宁看伤的屋子。
“傅女医!这姑娘的伤势怎么样?”
“不幸中的万幸。”傅宁指着小菊,“伤口深且沾了污物,我方子已经拟了,让她们照着吃三天,不起高热,便算是活下来了。”
奚九酒凝眉:“这是翻墙的时候被陶片刮伤的?傅女医,她们若是起了高热,可有办法?”
“到时候派人来通知我,希望你们命够大,能用得上那药吧。”
奚九酒大喜:“傅女医可是带了青霉菌来?”
“你也知道青霉素?”傅宁诧异,“正是,如今也养了几瓮了,正好当用。”
“还不谢谢傅女医,那可是太平别院研制出来的好东西,提着金子都买不到的好药!”
这也是少数太平别院的独门好物,倒不是不肯教,实在是教不会啊!
都是从橘子青霉中提取出来的东西,可太平别院拿出来的就是退高热的好药,别家仿制却过半只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从太平别院请了菌株回来,可用不了多久莫名其妙就坏了!
最糟心的是,在打一针试试之前,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毒药还是良药!
如今除了少数几个药师,其他人根本不会制作!可偏偏这药又极容易坏,奚九酒都没想过,傅宁居然会做!
奚九酒离开洛阳前还听说公主发了狠,招了一大批学徒从零培养,哪怕花上十年,也定然要让这青霉素稳定生产。
“你也别站着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傅宁让人给奚九酒拿药,“傅扎!金创药,烫伤膏,你去给她上药。”
听到这个略微古怪名字,站出来的却是熟人。
居然是翠娘!
糖坊没有男子,奚九酒拉了块屏风略作遮挡就行:“你改名字了?你现在叫傅扎?”
“我们都不想用红袖招里的名字,请师傅帮我们改名,师傅说她也不会起名字,就让我们跟她姓。”傅扎熟练地给奚九酒上药。
药水刺激伤口,奚九酒痛得肌肉一阵紧缩,声音却依旧稳稳的:“可有什么寓意?”
“师傅说,我们八个人的名字合起来,是‘扎根大地,恫瘝在抱’,以后还有人,再续八个字,就是‘护佑寒黎,医心赤诚’。”
“扎根大地,恫瘝在抱,护佑寒黎,医心赤诚。”奚九酒点头,“好志向。”
看看屏风外探头探脑的姑娘和她们艳羡的眼神,笑道:“怎么,羡慕了?”
“娘子,我也想换名字。”柳柳提出意见。
青楼里起的名,能给用个花花草草都算是用心了,大多都是桃娇柳艳,一股子被当成玩物似的风尘气。
奚九酒就笑,她理解她们的想法,换一个新名字,便当人生重新开始:“想换名字自己起呀,不然你们这百来号人还都指望我呀?我可想不过来。”
“奚娘子撩下衣裳,我给你把腰上的伤口包上。出去出去,你们都一身风沙,别染到奚娘子伤口上。”傅扎去轰人,“各个一身汗味,要看热闹也洗了澡再来。”
姑娘们欢呼一声,散去时还在叽叽喳喳得讨论着今日的动静和威风,讨论着要给自己起什么样的新名字,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新人生。
其他队伍的动静和收获没有掩翠庵的大,也没有救出别的姑娘,但是掩翠庵的手段狠辣,等傅宁处置完了也到了宵禁的时辰,不方便走到,奚九酒便留她在九馆过夜。
待各人都安置下来,奚九酒散了头发刚要上床休息庆幸逃过一劫,就听门被敲响。
还是没逃过去。
蔫头耷脑得开了门,果然攒竹也换了寝衣,进来就是一通训:“你怎么答应我的?都说没有下次了,出去又是一身伤,你是不知道痛吗?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顾着自个儿,快给我看看伤!”
“知道了知道了……”奚九酒臊眉耷眼,低头听训,只拿眼小心翼翼得觑着,可怜兮兮得模样,便叫攒竹心软了。
“也不是我要说你,实在是……”
“砰砰砰!”砸门的声音打断了攒竹的唠叨。
“这个时辰了,谁来砸的门?”奚九酒挑开窗子,却见一个女子正在焦急砸门,一声接着一声。
“莲花?”
两人急匆匆披了外袍,叫来关冲一起开门。
莲花一进来就扑向奚九酒脚边,直接跪下了:“娘子,奚娘子,求求你来救救小梅吧!她要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