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酒打量着屋前晒着的药材,问道:“莲花,你怎么会去那里?”
她在掩翠庵,可不像是还需要自己洗衣服的人啊!
谁知道莲花猛然跪下:“奚行首,求您救救小菊吧!”
奚九酒把她拽起来不让她磕头:“最近又造孽了?掩翠庵现在还能买姑娘?”
虽然暂时还没把他们连根拔起,但是近日管辖严苛,略卖人和牙行都砍完了,剩下几个以往无大过的牙人短时间内也没胆子往青楼里卖人,这群混球最近应该没什么机会造孽。
“是以前买的,一直没有驯顺,就一直关着,很有一些时日了。”莲花挣扎着要给奚九酒磕头,“今天是个机会,看守的人都被调到前面去了,她求我放她走,我,我没忍住。”
所以刚才叫的有人逃跑了,是真的有人逃跑了。
墙外,躲在暗处的西牧忽然看见看到了一个小姑娘攀上墙头,哪怕双手已经裹了布条依旧被陶片刺得鲜血淋漓,但也拦不住她奋力往上爬的决心!
这要等她爬过来,怕不是要惊动庵里的守卫。
西牧迅速找到了说服自己出手的理由,拿钩锁攀上墙头,一把拽住了那个小姑娘:“过来!”
提在手上才发现,这姑娘出乎意料的轻,十三四的年纪,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僧衣,一双肩膀还没他的巴掌宽,看起来就更小了。
满脸伤痕,身上更是不知道还有多少,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却有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倔强得像是燃烧着两团小火苗,带着警惕和希翼:“你是谁?”
“后门的阴沟盖破了!有人要逃!”
院墙内传出梆子声,小菊瞬间紧张,顾不得警惕:“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呀。
说不定这就是郎君要的人证。
得帮。
西牧再次找到帮手的理由,让这个小姑娘一个人跑,她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但他要留下接应李崧,不能擅离职守。
“你沿着巷子跑到底,自倾城在外面摆摊子看到了吗?你去找她们。她们是最有可能救你的人。”
西牧不聪明,但他听李崧念叨过,奚九酒对救出这些青楼女子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既然自倾城是她的人,应当也会救下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咬咬牙,一低头,瘸着条腿却埋首往外冲了出去!
西牧在回到藏身之处之前,尽可能找到杂物把后门堵严实,就算追兵从后门出来追人,那小姑娘应该也到了地方了。
自倾城的姑娘们正跟掩翠庵的人吵得热闹呢,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多,掩翠庵的人哪怕叫来了楼里所有的打手,也不敢直接动手了,毕竟动手了也打不过。
只是她们楼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妖桃儿一边裹伤都能一边吵嚷,现在却要往回撤,柳柳带人把掩翠庵大门堵了,拿棍子把门敲得“当当”响,她们今天就是来找事出气的,还能容得了她高挂免战牌?
正吵得热闹,忽然看到旁边的暗巷里扑出来个破烂僧衣,遍体鳞伤的小姑娘,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了救星:“救救我!”
一个姑娘扶住她,这般模样实在太熟悉,她们流落青楼之初或多或少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近乎本能得纷纷聚拢,把她藏在人堆里,用身躯把她挡在后面,挡得严严实实。
柳柳找了同样口舌伶俐的姑娘替她纠缠,折身去问这破烂僧衣的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小菊惊慌得转动着眼,都是些女子,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没有,打得过那些人高马大的龟奴打手吗?真的能救得了她吗?不会反而把她们都牵连进去了吧?
连说话都颠三倒四:“我叫小菊,掩翠庵要逼我接客……我趁着这会儿看守的人都没了就逃出来了!”
柳柳当机立断:“上车!”
这时候糊着一只眼被气到七窍冒烟的妖杏儿得知掩翠庵里走脱了一个假姑子,再看对面架都不吵了围成一堆,顿时意识到:“这些人要拐带我们庵里的姑子!”
柳柳把小菊推上马车,让几个人带她先走,自己一声厉喝:“姐妹们,缩头乌龟出来了!结阵!”
姑娘们毫不犹豫,持枪带棒,堵在了掩翠庵门前!
她们团结在一起,努力拯救小菊。
就像努力拯救曾经的自己。
“停下!停下!”妖桃儿看着远去的马车气急败坏,“那辆马车里是什么人?”
“我们一个小姐妹受了伤,我带她去求医,你们也要阻拦吗?”
“你放屁!那明明是我们庵里的逃奴!”妖杏儿头上裹了块布,血透出来,像是顶了块狗皮膏药。
这会儿一生气,血管崩裂,血流得更多了,纱布颜色更深,面貌越发狰狞。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们楼里的人?!这是和我们一起的姑娘,你明明就是挟私报复,颠倒黑白!”
妖杏儿被柳柳的倒打一耙气的几乎仰道:“明明是你们诱拐我们庵里的小姑子!”
“度牒何在?文书拿来!”
前门再次闹开了,庵堂上下大多被纠缠住了。
奚九酒安抚莲花:“你别怕,小菊只要逃出去了,就安全了。”
莲花还有些惴惴不安:“奚行首不用去交代一下吗?”
“我相信她们,会做应该做的事情。”奚九酒看向李崧,“李少府你呢?”
“我也相信。”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的话,原本已经奔出去四处搜寻小菊的打手们再次折回前门对峙,只是这一回他们却不再让庵堂里的姑子们独处,收拢在一处,生怕再有跑脱了的。
连莲花也不能例外。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莲花一咬牙,压低了声音:“妖杏儿的屋子就是对面的主屋,身契在妖杏儿榻下的暗格里!”
然后急匆匆得走出去,迎上寻来的龟公:“来啦来啦!”
龟公低声抱怨着:“小姑奶奶你快跟我走吧!主持受了伤,还不知道会不会破相呢!”
莲花加快脚步,声音渐远渐轻:“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回来拿药了吗?”
李崧若有所思:“看来说莲花多受掩翠庵信重,这话是真的。”
“青楼女子多病少医,她好歹还能抓几幅药,没有人会得罪她的。”奚九酒似笑非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这样受重用,真的没有同流合污吗?不然为何我查出来六个离奇死亡的女子,死前不久都接触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