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为了此事全岭南道都是沸沸扬扬,马家内部也是蠢蠢欲动,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便是到时候能保下些许势力,也是元气大伤,影响力在不符以往。
可谓是兵不血刃,便消解了马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而对薛默而言,这般即能把那些科举舞弊的举人变相流放一千五百里,还能在朝中邀一个“鼓励科举”的政绩,不过废些钱财,但是他身为节度使,自然有些比他们自己走路更省钱的法子了。
奚九酒打了个哈哈:“明府又不姓马,当真要和马家一起,声名狼藉吗?”
“马家何时声名狼藉了?”
奚九酒款款露出一个笑:“马上。”
蓝臬又是心惊,又是生惧,更看不懂奚九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猜也猜不准,只得先离开。
奚九酒盯着蓝臬离开时,攒竹已经从等待依身份高低退席的人群中提溜出一个中年男子:“于行首请留步。”
“攒竹娘子有何贵干?”这是个双臂细长有力的中年男子,面色油滑谄媚,两根眉毛粗浓,不仅丑而且怪,他叫于浪,是百戏行的行首。
“奚娘子请你借一步说话。”
于浪正觉奇怪,他和奚九酒素无往来,但是百戏艺人地位低,更不富庶,绝不敢得罪了广州都督府的红人奚九酒,涎着一张笑脸:“奚行首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过是有事想请于行首相助。”
于浪双眼放光。
相助好啊,相助好!
谁不知道奚九酒做事最大方,胡掌柜和曹识不过帮着带个路说了句话就得了一大笔生意暂且不说。
那方差役拦了拦徐白的马,现在东市差役总管这肥差就归他了!
于浪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请讲请讲,但能效力,莫敢不从。”
“请随我来。”
攒竹把他引到了单独的雅厢,桌上有一份报纸:“于行首可识字?若是不识字,我念给你听,也是可以的。”
于浪面露难色:“我倒是认得几个字,但也只能看看祖传的戏曲单子,郎君们的邸报,我便是认得那个字,也不晓得其中意思呀。”
“请于行首放心,《民话》并不艰深,识得字便能读懂。”
于浪半信半疑得接过那张报纸,读出开头几个字。
“《英女传》?”
奚九酒跟海商订购的一船《民话》和太平别院物产还在路上,这是她从江南道丝绸商人手中高价求购的二手报纸。
但是《民话》的编写原本就是照顾寻常平民百姓,追求的就是一个雅俗共赏,连句读都是给标好了的,于浪磕磕绊绊的,还能往下读。
这一看,便入了神。
奚九酒上来时,见攒竹双臂抱着膀子,一脸不快。
“我在楼下应付得团团转,让你来带个路,你倒是在这儿躲起安生来了。”奚九酒掐了掐她的脸蛋。
“别闹。”攒竹扭脸避开她的手,“英娘不是你救的吗?月华懦弱,哪里能做出这么许多事,那些不都是你做的?”
她说的是《英女传》的事。
奚九酒也已经看过了,她们知道英娘和月华实际上并无多少往来,月华只是那成百上千给过英娘丧葬钱的寻常妓子中的一员,虽然她们觉得这已经足够有力道,但是话本子不能这么写。
为了增加剧情,便就着英娘从事收尸的事由,加了一段月华在英娘昔日被扔出青楼命悬一线时出手相助,安抚开解时感叹怕自己无人收尸,故而启发了英娘给她们收尸的想法的剧情,有来有往,才是百姓爱看的情义。
事情倒是的确发生过。
不过不是英娘被扔出青楼之后,是她们故意弄垮那家青楼之后在楼中地窖找到的英娘,也不单是为了救她,而是那家青楼就算在缺德的青楼中间也是特别缺德的一家,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当时英娘伤重,青楼覆灭,她已经几无求生之念,奚九酒便另辟蹊径地宽慰了她几句。
英娘说,她想要一条不用接客的活路。
奚九酒便帮她说和出这一条收尸的路子。
“韦兴在和公主斗得不可开交,她要是把我们立起来,咱们还要不要命了?本就是躲清静的,月华心善,值得一个好名声。”奚九酒解释,“这你也要生气?莫要这般小心眼儿。”
攒竹郁郁道:“道理我都懂,我可就是气不过。”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心领了,来,小妞给爷笑一个?”奚九酒见她还是板着一张脸,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笑,那小爷给妞笑一个?”
攒竹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了,那便好了。笑一笑十年少,攒竹娘子这一笑,重返豆蔻,才压当代,艳冠群芳。”奚九酒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逗得攒竹开怀,“于浪应该快看完了,咱们进去,请于行首帮帮忙,自古才子爱名声,咱们便帮他们好好壮壮声名!”
这事攒竹爱干。
刚要进屋详谈,楼下有人来禀报:“李崧来了。”
“他这点来的可真巧,别人都散席了他才到,倒还不如不来呢。得亏薛使君性子直爽又爱才,换了别家主官,心眼小的说不定得记恨他。”奚九酒奇怪,“他总不至于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吧?”
攒竹整好面色,推推她:“你也别跟我这般做作,李少府再傲岸也并非不懂礼数,他这般迟到必有缘故,你去接待,于浪这里我来。”
“那我去了,这里交给你。”奚九酒见她状态恢复,嫣然下楼。
李崧上来便是极严肃的一句:“听说你请了莲花来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