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女医傅宁(2 / 2)

奚九酒一顿:“女医到任了?妇幼局可以开办了?你是怎么请到她的?”

十多年前太医署就开始广招门徒,如今每年能毕业医药博士三百多人,分派大唐各州府军中,现在哪怕偏远如岭南,养病坊(注1)里也有医博士一名,药博士一名,助教四名,医学生八十名(注2),如今至少在广州府,生了病不用去求巫师杀牛了。

可是太平别院虽然在培养女医,却比太医署更难更慢,且不说女官女吏下州府工作有多难,便是各地妇幼局都要填充人手,缺口实在太大。在岭南,别说妇幼局了,连孤独园,也是奚九酒接手前那个德行。

林文答到:“听说今日刚到的,放下包袱就召见稳婆药婆,我去请人看诊,她就跟着一起来了。”

在女医之前,女子看病只能靠稳婆和药婆,水平不一,寻常稳婆还没她和攒竹学的精。但稳婆和牙人一样,有官府登记发有执照的,更得百姓信任,妇幼局主管妇人科小儿科生产事,若是有了妇幼局的地方,稳婆大多由她们监管。

隔壁的门突然开了,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医带着十七八岁的稳婆被柳柳送出来:“不用送,你运气好,还能治,给你的药一定要记着吃。”

“奚娘子!”柳柳看到奚九酒,眼神一亮,“傅女医,娘子帮我挡了一下,也受伤了,你帮忙看看吧。”

“你是奚娘子?”傅女医大步走过来,鬓发乌黑,肌肤是常年在烈日下奔走的微黄,风霜尚少,脸庞依旧饱满,腰板挺直双目有神,“我是傅宁,伤的哪只手,给我瞧瞧。”

“不碍事,已经上过药了。”奚九酒见她态度爽利,试探到,“既然傅女医来了,那孤独园……”

傅宁拉着她的手臂撩起袖子看看包扎,满意点头:“包的不错。正要跟你说这事,孤独园你那进用来养病的院子给我,再匀我几个人手做学徒。”

还真是雷厉风行,奚九酒笑道:“傅女医想要什么样的学徒?我虽然不才,在本地也有几分薄面,总能替你说和来。”

“用不了那么麻烦,我要她。”傅宁伸手一指,正是屋里刚拔完钉子正在包扎的翠娘。

奚九酒眨了眨眼:“傅女医好眼光,我这便叫她来……”

傅宁断然一挥手:“不用麻烦,让她好生养着,胳膊好了就来妇幼局报道。”

奚九酒拱手:“我这里的人,女医尽管带走,挑中了谁都是她们三生有幸。”

“不,她们遇到一个你,才是三生有幸。”傅宁话语古怪,又问,“刚才听柳柳说,你这供了公主的牌位?”

奚九酒知道女医多半是太平别院里出来的,点头:“是,早晚三炷香,愿公主得偿所愿,福禄绵长。”

“撤了,公主不爱别人给她立牌位,更讨厌别人给她上香。公主说过。”傅宁模仿着某个人的语气,“我还没死呢,立什么牌位上什么香啊?”

“我这就派人撤了!”

“公主说了,如果要尽心意,把上香的钱攒一攒,买期《民话》分发演说她更高兴。我看《民话》好像还没传到岭南来。”傅宁给指了道,随口感叹,“其实你买不买,公主都会喜欢的。”

《民话》是太平别院刊印发行的报纸,和朝廷邸报一样定期刊印,刊登的都是一些传奇故事,很受百姓之家喜爱,就是太贵了。

奚九酒在洛阳时每期必看,当地商贾富户只要识字的买得起,没有什么人能拒绝《民话》的诱惑,哪怕一户人家买不起,几户拼着借阅也要凑一期。

只是岭南偏远,她已经许久没有买到了。

傅宁这直接又时有意味深长的说话方式有些古怪,但是奚九酒极其喜欢,忙不叠得应到:“是,我这就请海商给我带一船来,定然叫广州府沐浴公主教化。”

傅宁觉得这个奚九酒真的太上道了:“剩下的人你挑好送来,我要四个学徒四个药仆,不拘出身,要勤快肯干吃苦耐劳的,年纪小一些学得快,要是能认字的更好,就照着那个翠娘挑。我先走了,莲花,带路,我要去广州都督府。”

奚九酒送走女医,就见搬着糖瓮的水香神色惊疑:“那个莲花……”

“你认识她?”奚九酒帮她把糖瓮放下来。

水香喘着粗气:“她是掩翠庵的妓子,能拿药会打胎,一般稳婆不上青楼怕误了自己的名声,姑娘要是生了病,都只能找她。听说掩翠庵要让她当老鸨子,怎么跟着女医当稳婆了?”

“这位傅女医不拘出身,便是青楼里的稳婆也一样要登记任用吧。”

奚九酒嘴角含笑,心情极佳,照例依礼送走了给翠娘拔钉子的军医,回来就见下了工端着饭碗的糖坊女工三五成群得聚在一起私语,频频张望柳柳和翠娘在的屋子。

“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女工被吓了一跳,还是水香答的话:“那几个小的没吃多少药,还能生,原还想着找个良人做妾拼个一儿半女终生有靠,现在是被吓住了。她们到罢了,熄了心思就是,贱籍不上税,但那几个还了良籍,终归还是要嫁人的,在害怕呢。”

良贱不婚,贱籍女子只能为妾,不管是范庞还是徐白,原本都是她们眼中极好的选择,可柳柳和翠娘这样遍体鳞伤得回来,实在是把她们吓着了。

“终是要嫁人的呀……”奚九酒叹了口气。

水香陪着叹气:“那税实在是交不起啊。”

贱籍女子若主人允许可以不婚,良籍却不行,依照此时律令,女子年过十五就有官媒上门说亲,若是年过二十还未婚,或者不管守寡还是和离,脱离婚姻关系三年以上,便要罚绢四匹。(注3)

此时绢价220钱一匹,四匹绢折上火耗也不过一千多钱,对奚九酒和攒竹都算不了什么,但是对她们这些身无长物的姑娘来说是好大一笔钱财。

奚九酒每个月给她们发到手的现钱,也不过三四百钱罢了,已经是放眼广州府都是一等一的好待遇了。

但嫁人却能分田产分宅院,夫妻二人可分的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在岭南若是还有余暇开荒,一半为永业田一半为口分田。

不嫁要罚钱,嫁了人能分地,这怎么选?

从来就没得选。

如果官府不给分田产,只凭劳作,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积攒下田宅!

可嫁了人,却可能会被打死的。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茫然的问:“奚娘子,你见得多人面广,您说我们还能找到好归宿吗?我们要是嫁了,是不是,也会被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