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舞弊事(2 / 2)

看着堂下的奚九酒,她的面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却浑身都带着警惕戒备,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母豹子,也像棵树支撑着翠娘把前因后果一句一句得说清。

马家与州府学官勾连,贡举舞弊,考出的举人留在地方,借此掌握本地权责。

兴奋得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时哗然,一时鄙夷,刚刚赶到的徐白被这万般眼神剐弄,一时间坐立难安。

以妾待客虽然有士族世家自诩风雅招待,但平民百姓有着更直观的判断:丫就是个把自己女人送给别人睡的龟公!

至于贡举舞弊,百姓却没有多大的愤懑,毕竟他们大多不识字,也不可能通过贡举,更何况,这些不去京里赶考的举人到底是不是草包,他们多少也有数。

堂上李崧一面叫衙差徐白扣进来问审,一面问翠娘:“你说他贡举舞弊,可有证据?”

“有!”翠娘拼命点头,“他字丑!他的字还没我写的好!我便是不忿他这样卑劣,才来告他的!”

字丑可以当证据吗?

可以的。

时人信字如其人,若是贡举之时卷面污秽字迹粗鄙,莫说中举,便是参加都没有资格。

李崧态度和蔼,问道:“徐白,奚行首有你这妾为证,状告你解试舞弊,可有此事?”

徐白断然否认:“绝无此事!”

李崧“嗯”了一声:“你试的是明经科?贡举解试也须通两经,你通的是哪两经?”

徐白见李崧态度并不严厉,壮了壮胆子:“是《诗经》和《周礼》。”

李崧叹道:“《周礼》啊,这可不容易。”

徐白见李崧神情怀叹,如抓救命稻草:“少府,这贱……这奚九酒听信这小娼妇一面之词,当街辱我,已有私怨,这是她要赶尽杀绝,还请少府明鉴!”

“要明鉴也简单!”奚九酒冷哼一声,“才学是最无法骗人的,少府学究天人,去年便进士及第,圣上钦点探花郎,在长安街市上能出《盐铁论》,朝野震惊,便是到了广州府也能题诗《雕梅歌》,那是真真正正的才学惊世。你让少府出道题,你若答成了,我自认诬告,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徐白听到奚九酒说“自认诬告,认打认罚”时心中先是一喜,可想到她说要出题,顿时把那点想法掐灭,抵死不认:“我为何要为这等奴婢贱人之言自证清白?”

“哎,莫要争论。”李崧擡擡手,东篱立刻去搬来了桌案纸笔,“徐白,孤竹之管,上下句为何?释此经义,做《孤竹管赋》一篇,这事便这般过了。”

徐白目瞪口呆,头脑空空,愣是半个字都想不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白不落坐不动笔,场面却越发冷峻,堂外嗡嗡地起了嘈杂。

虽然知道不去省试的举人多半草包,但是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草包被扯了遮羞布,这热闹还是很精彩的。

李崧的面色越来越冷:“连这都答不上?你这解试是怎么过的?莫非真有舞弊之举?”

徐白虽然没有一点才学,但是胡搅蛮缠还是很会的:“少府焉能以奴婢商贾之流的证词侮辱我?某非是不会,而是不屑!”

“还敢狡辩!”李崧一拍惊堂木,没了方才的和颜悦色,疾言厉色得让人心惊,“你莫不是以为你不写字,就能抵赖了?来呀,去他家,寻他的手稿来比对一二!我倒是要看看,这过了解试的举人,会写出怎样一手好字!”

徐白居然放松了下来。

奚九酒暂且按下方才说“钦赐探花郎”时李崧一闪而过的不快,察觉到徐白的诡异变化,出声试探:“莫不是你这解试考完了,便再不写一个字了吗?”

徐白尴尬怔住。

是翠娘解答了:“他家里没有书,一本书都没有!”

“还真能一个字都不写啊?”李崧摇头,叹气,堂下愈发议论纷纷,哪怕是当庭没有宣判,百姓也认实了徐白就是作弊得来的功名。

账房家里还有几本账簿呢,一个举人家里居然一本书都没有?!

徐白咬死不认:“我,我就是不爱藏书!莫不是不爱藏书也是罪过?”

“徐孝廉这般放松,莫不是以为这就找不到你的字迹,便拿你没办法了?”奚九酒提醒,“你怀中,不正带着籍簿和文书吗?”

那是翠娘的籍簿和纳妾文书!是他意识到翠娘去求助奚九酒时特地揣上当证据的!

没想到现在,成了他自己的证据。

不管是纳妾还是落籍,都是要户主签字画押的!

徐白一惊,刚要撕扯毁坏,就听奚九酒凉凉得飘来一句:“你弄坏了也没用,府衙户房,可还有副本保存。”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衙役已经在他怀里掏出籍簿和纳妾文书,呈到堂上。

李崧瞅了一眼,顿觉辣眼睛:“你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这么丑!”

“来呀,展开给台下的百姓看看。”

文书和籍簿上的公文都是户书写的,但落款都是徐白。

那两个签名哪怕是不识字的百姓都能看出是一个人的笔迹,毕竟好字还能模仿,丑字就个个别具一格了。

尤其是跟其上工整规律的公文笔迹一对照,越发显得不堪入目。

“举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知书。”李崧看着面色煞白的徐白,“原当本朝唯才是举,这等荒唐事已经不会再有,没想到啊,徐白,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来呀,去了他的冠带,暂扣县衙,待我上书广州都督府,请使君革了他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