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专门给女性准备的职业不多,除了妓女,古往今来除了宫女婢女这些可容纳人数有限算不得正经工作的,便只剩下织女。
太平别院创下的纺织工厂收容大量女工,虽然也是织女绣娘,却也是史无前例得找到了另一个让女子脱离家庭环境专职工作。
“岭南能开纺织作坊吗?这里好像没有。”奚九酒奇道。
“因为岭南不长棉花。”攒竹点点奚九酒额头,“你个五谷不分的,棉花喜干喜旱,公主摸索了五六年才寻着合适的法子种植,岭南湿热,长不好的。”
奚九酒被她点得脑袋左右摇晃,跟个不倒翁似的点开了又甩回来:“那桑蚕呢?江南也温润多雨,吴越之地的丝麻是自古以来的佳品,江南绣娘天下闻名啊!咱们也开绣坊怎么样?”
攒竹“呵呵”两声:“江南之地丝织已经传承上千年了,绣工精湛,坊业发达,别说你我,两都豪门都争不过,咱们这点本钱,就别做这个白日梦了吧?”
奚九酒异想天开:“那咱们不枉国中卖嘛,那些海商好像很好骗的样子哎。”
“有道理。”攒竹点头,“那你猜猜为什么织造行会的曹会长才买了五斤白糖?是他不想吃吗?”
“是他吃不起……”奚九酒从脑海里挖出那个中年人身影,身为织造行会会长,他身上的衣料还不如奚九酒从洛阳带来的,“薛使君来岭南六年,政通人和,百舸争流,商贸兴旺,要是能发展起来早就兴盛了,如今依旧落魄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攒竹,你说是什么原因呢?”
“你真当海商好骗啊?他们买卖的都是贵价货品,利润足够江南的丝绸商人趋之若鹜得把东西千里迢迢送来了,本地的织造,也不过是寻常平头老百姓家买买罢了,哪里入得了海商的眼?你啊,自己不通女工纺织就算了,别异想天开。”
奚九酒不服气:“说的好像你会一样!”
“我……我不会女工怎么了!”攒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不会技艺,“我会造纸!我会盖屋!我会写文章!给我些时间,我连纺机都能做出来,我若不是女儿身,工部第一大匠舍我其谁?我是女儿身,正好去投公主麾下,争一争天工……之……名……”
声音渐弱,眼泪却涌了出来,攒竹脸上霎时间一片惨白,喃喃着:“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奚九酒也被她脸上的泪吓了一跳,往日攒竹没少拿“你不会”笑她,她反唇相讥,攒竹或是得意洋洋“我会呀”,或是咬牙切齿着“我不会”然后知耻后勇刻苦钻研,没多久便能拿着新学会的东西跟她嘚瑟。
这一次,却是被给这些姑娘寻生计勾动了心绪。
奚九酒揽住她的肩:“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你相信我,以后一定找机会,让你入公主门下,这只是一小段弯路,我们还是可以重回正轨的。”
攒竹毕竟也在风尘里滚了六七年,是现在来了岭南不想装不想演才格外放飞,嬉笑怒骂哭笑随心,控制心绪的能力并不缺,缓缓情绪便擦干眼泪:“公主能招女工女医女乐,圣后还能招女官女卫呢,你我自己才得脱苦海,你可别把那样的活儿揽在身上,别当自己是公主娘娘了。”
“能做什么做什么吧,好歹要把她们留在城里,放回乡下去,是真的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奚九酒想了想,“回头咱们去市集上转转去,闭门造车,可寻不到出路,也去查查,为什么岭南的织造这般衰弱。”
出去逛街,也好换换心情,而且纺织毕竟是传统的女性行业,哪怕能振兴一二,也是给女子多条生计。
“好。”攒竹知道奚九酒的心意,擦掉眼泪给出一个笑脸,“我们明日就去吧。”
奚九酒擡擡下巴:“她们刚上手,不用多盯一盯吗?”
“这批糖原就是给她们练手的,也没想过能有多少成品,放手让她们做,错了就罚,她们学的也快些。何况我们若是盯得这般紧,那些起了心思的,要怎么才能找机会博富贵,嫁到富户人家去做妾室?”攒竹轻哼,“咱们本小利薄工期紧张,可没有太多时间在这上面耗着。”
“居然没有暗中下手的吗?”奚九酒啧啧两声,白糖利润高,她不信没有动心的。
“你现在是给广州都督府办事,都当这钱是给薛使君安置流民用的,倒也没有敢明目张胆来的。”攒竹轻道,“来探问招工的倒是有过好几拨了,我没耐烦一一分辨,都给拒绝了,但这波,恐怕这两天安生不了。”
奚九酒点点额头:“还得提醒关冲,守紧门户就行,可别耽误了人家互通有无。”
攒竹拉着奚九酒:“咱们回家,我给你好好搭一身儿明日穿的衣裳。”
“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