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崧面色顿时有些古怪：“我原还想着，那许多女子留在府衙中并非长久之计，正想寻奚娘子，替她们找个安身之所……”
再一次，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李崧再一次感叹，世上焉有这般善解人意的知己？
奚九酒装没看懂他的神色，高兴得一击掌，笑得肤浅：“那岂不是两厢便宜？”
红袖招中救出来的女子，若是还能有去处的，这两日都已经各自离去了，李崧命人登记好去处重新落了籍贯，并未阻拦。
但更多的是也无处可去的，甚至想要重操旧业当个半掩门的暗娼都做不到，暗娼还需要个落脚的屋子，而她们除了先前李崧允许她们带出来的一点金银细软，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红袖招原本是广州府内最大的青楼，往来多有豪客，她们带出来的银钱对百姓家不算是一个小数字，可也买不起田地宅院，撑不起生计。
此时见奚九酒来，聚集在一处的女子们顿时如同见了救星：“奚娘子来了！”
“奚行首来了！”
奚九酒安置流民之事可是前些日子城中最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了，秦楼楚馆向来是消息灵通之所，她们多少听过些许。
奚九酒连上千流民都可以安置，那她们区区百人，对她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奚九酒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相对熟悉的面孔：“赵小娘？你是良籍，家中尚有田亩，怎么不回家？”
赵小娘面露苦涩：“我，我回不去了……”
奚九酒就知道不必探问了。
官府不下乡，哪怕是在岭南，县衙也只能管到县城，而赵小娘这样的无父无母还把叔父送进大狱的孤女，要是回到村里会被吃干抹净的。
不管是名声，过往，宗族，礼法，随便哪一条都能压死她，甚至都不必动强，只要“代行父母之命”把她嫁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也能让她尸骨无存了。
奚九酒暗暗绷了绷牙，回头再收拾你们。
环视一圈这些女子：“十岁以下的都出来，跟着关冲和桃娘先去孤独园呆些时日。”
小女孩们站出来，还有几个犹犹豫豫的，想要个小姑娘想要问：“贱籍的也可以吗……”
年长的老鸨急忙堵住她的嘴，把她推进那些小女孩堆里。
奚九酒全当没听见那小姑娘耿直的问题，只是多看了那个老鸨一眼。
她记得这就是指认陈芳娘那位，叫水香，如今这些女子似乎就是以她为首。
这些女子里小半是良籍，被拐许久已经无处可去了，大半都是贱籍。
要说无家可归的良籍女子还有些麻烦，但官府起处理贱籍女子是很有经验的，就两个字，官卖。
她们入过青楼，高门大户不会买她们做丫鬟，便是平民百姓买来当妻子也会担心她们还能不能生孩子，实际上她们大多服了药物伤了身体也的确生不了，最后多数都是被贱卖给娼馆暗寮。
这与广州都督府禁娼的目的不符，李崧也是于心不忍，故而不管是广州都督府还是番禺县衙，救人的时候以良为贱逼良为娼是他们的罪行，救出来了就全都关一块儿一起处理。
啥？良贱籍贯？风太大我没留意！
“剩下的，你们能干活吗？”
水香壮着胆子问：“什么活？”
“搬搬擡擡，劈劈砍砍，总归都是些力气活。”
水香迅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能！！！”
别以为妓子在青楼只要做皮肉买卖。
被卖入青楼之后，除了极少数会被调教以歌舞，其他绝大部分女子除了皮肉生意，劈柴担水，刷洗清理，苦活累活就一个也少不了，少一样便是一顿打。
便是会歌舞声乐的，若是“年老色衰”了还找不到人赎身，也同样会沦落到和寻常妓子一样要承担无休止的接客和杂活，而这时间极短，从“争缠头”到“颜色故”，往往只有二三年的光景。
若是“行情”再差，就会被转卖到更下等的娼寮，至死方休。
而红袖招作为曾经岭南道的第一青楼，这些女子除了几个年长些的能当老鸨，绝大多数也不过十四五六岁罢了。
而那些曾做过老鸨的，泰半前些天在长街上一起被砍了，她们虽然曾经受害，但是一朝转过头来迫害起别人，也同样是得心应手。
如今还留下的曾经的老鸨，就剩一个水香了。
“那便随我来吧。”
奚九酒把她们带到了糖坊，攒竹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了。
她们想了很久，要给她们寻一个生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