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酒随手东引了祸水:“我这糖坊就这么大,所能制取的糖霜就那么多,全搬空了也没有一千斤。都卖给你了,诸位客商可不都得空跑一趟吗?还是各位愿意把自己的糖让给这位郎君?”
大食商人顿时就从仗义执言的诸公嘴替变成了想要独吞好处的贪婪之人。
“那怎么可以?”
“既然来了,就得让我们都买到才是。”
谁都看出了白糖的价值,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自然是谁都不愿意让大食商人独吞,纷纷帮腔。
“哎,咱们公平些,每位客商限购二十斤,便能雨露均沾,都能尝到好东西。”
大食商人还是不满意:“就这么一点点糖,能顶什么事?”
奚九酒一语双关:“物以稀为贵嘛,就这么一点点糖,要卖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
再废话不卖你了!
威胁完了人,奚九酒还给他们画饼充饥:“都是第一次合作,郎君还是先少带,回去试试水,你们也少些风险,也容我些时日,扩大规模多多生产糖霜,待诸君下次再来广州府,便是糖山盐海,泼天富贵翘首以待。”
这勾勒出的前景美妙,让人心动不已。
二十斤糖霜的价值对他们这些大海商来说不算什么,来日方长的合作更让他们期待。
而且他们可没忘了昨日奚九酒带出城的五百大唐府兵,那可都是广州督都府出去的!
那才是他们会走这一趟的根本原因,哪怕今天奚九酒拿出来的不是白糖这样的暴富佳品,他们也会重金求购。
来广州府做生意,实在得罪不起广州都督府啊!
“诸位若有所需,还请交钱取号筹,糖霜都已经包装好了,自去领取便是。”
众多海商蜂拥而上,生怕慢了一步,自己的份额被别人抢了去。
“桃娘,请攒竹来。”
看着款款而来的蓝衣女子,奚九酒给她飞了个眼儿:“收钱的活儿交给你了。”
攒竹笑容春日西湖般明媚灿烂:“还是你懂我。”
昨日大撒币,奚九酒知道攒竹心中肯定舍不得,为了安慰她,特地让她来收钱。
千金散尽还复来,昨日散,今日来。
奚九酒转身走入隔壁包厢,两室仅用屏风隔开,那边说了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正鸦雀无声。
和隔壁豪阔的海商不同,这些本地的糖坊主大多不过稍微富裕些的寻常人家,坊里的活儿都是一家老小齐上阵,能有几个雇工已经是难得的大户。
别说动辄百万钱的生意,就是那二十斤糖霜的两万五千六百钱,也足够他们一年的开销!
可在今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最基础数字,叫他们如何不震撼?
这庞大的成交惊愕镇住了这些糖坊主,奚九酒双臂往书案上一撑,打眼一转,美人依旧,目中精光却压得人不敢擡头:“这便是我家的糖霜,各位有何想法?”
想法?
想法就是这糖为什么不是我家的呢?
一穿着翠绿绸衣的中年人阴阳怪气:“不过是试售,有何稀奇?”
奚九酒嗤笑:“各位都是老行家了,这般露怯的话便不用再提,我家这糖霜如何,当真看不出来?又何必自贬呢?”
事实已然这般鲜明,再装傻,容易让人觉得是真傻。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人到中年还穿着如此鲜艳,越发像根刷绿漆的老黄瓜:“奚娘子生意兴隆,却把我们请来做什么?还能把制取糖霜的法子交给我们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这糖霜还是从红糖中提取,刚刚签的这几笔大生意各位也是看到的,一己之力实在无以为继,难以制取这许多红糖,各位都是熟手,这不就求到各位面前来了吗?”奚九酒笑脸相迎,“各位想不想接一笔大生意?”
“有多大?”
奚九酒报了一个数字,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整个岭南一年的红糖产量啊!
难怪要把全广州府的糖坊坊主请来!
而且!
奚九酒的糖霜这么贵,要么卖给这些外国海商,要么供给达官贵人,对平民之家几乎没什么影响!
众多糖坊坊主看她的眼神顿时就像看财神一般温柔可亲充满敬仰,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不过那位糖坊的糖,我就不要了。”纤纤玉指一戳那根老黄瓜。
老黄瓜顶上开黄花,变青变蓝又变紫,最后变成破口大骂:“你知道我是谁吗……”
奚九酒果断打断:“我不用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的糖我不要,送客!”
“哗啦!”这回门外抢进来的不是关冲了,而是两个披坚执锐,利刃出鞘的甲士!
老黄瓜顿时黄花变白花,大唐府兵最骄横,广州都督府尤甚,他也怕这些兵给他血溅五步,再想想这两个兵来处,顿时话都不敢说一句,拔腿就跑。
老黄瓜跑了,大唐府兵关上门,只是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尴尬中还透着恐惧。
奚九酒微微一笑:“只是那位的产量,还是得拜托诸位了。”
加订单了,有更多的钱赚了,室内的气氛顿时松泛了些,但还是紧绷。
“若无意见,这便把契约定下吧。”门再度打开,两个甲兵无影无踪,林文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捧了契约进来。
众人一看上面的价格顿时一惊:“怎么这价格比市价还高一成?”
她下的订单如此大,背景如此强,他们已经做好被压价的准备,可谁知她不仅不压价,还擡了价?
“送我这儿的红糖要好,渣滓要少,我要求多,都是生意人,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我懂。”
红糖要少渣滓不过是熬制的时候多滤两遍的事儿,实在算不得什么问题,奚九酒如此上道,方才劈黄瓜的插曲顿时被带过,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可还有问题?没有问题便签了吧。”
“签签签!”
待契约收齐只差她落印,众多视线齐齐聚在她手上那枚鸡血石的小印上,只要这往下一落,今年就发大财了!
可那枚小印在她手指尖旋转,翻滚,就是不往下盖:“今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灾民都到了广州府城外,使君勤勉爱民,日夜难安,各位不打算为使君分忧解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