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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馆断粮,何以酿酒?(2 / 2)

攒竹见他来也是惊讶,但是还是将他引到奚九酒所在的酒坊。

但此时她已经不复初见时的精致雍容,反而布衣荆钗,眉眼柔和,亦不复当初盛气,顿时深恨自己只顾着游山玩水寻幽探密回来得太迟了,一边送上流水一般的礼物一边致歉:“奚娘子受委屈了。”

奚九酒:……你在说啥?

总归他语调生怜,不是坏事,便端了温柔神情反问:“我何时受过委屈?”

“我已知晓,是明府向使君进言,言酿酒徒废米粮,才使娘子不得购置米粮酿酒的。可恨我闭目塞听,不然定当为娘子分辨一二。”

说这事儿啊。

奚九酒一脸温柔婉约识大体:“半个大唐都困于这一场旱灾,我总不能逆天下大势,在这等饥馑遍地之时强购米粮,那不真成了骄奢淫逸吗?”

“我知娘子体贴,但他们欺人太甚,竟然逼得娘子这般落魄。”

他原来是看她衣服穿的差以为她没钱了!

这个必须得解释:“郎君误会了,我是特地换了旧衣做活方便些。”

“你这是在做什么?”

“酿酒呀。”

“你何处购得米粮?”

“酿酒并非只能用米粮。”

李崧茫然:“那用什么?”

“用梅子。”奚九酒浅笑,“郎君来得巧,我这新酿的雕梅酒方才出炉,正好尝尝。”

及膝高的酒坛被拍开泥封,奚九酒亲自舀了一壶出来,酒液清澄,色如琥珀,还沉了一颗梅子。

这梅子却不是寻常泡久了那般皱皱巴巴的模样,而是被雕刻成花,个个玲珑精巧仿佛香囊绣球,形状新奇图样吉祥,若不是在酒中沉浮,定要捞出来放在手中把玩一番。

“这便是雕梅酒?”

“正是三国便有青梅煮酒,如今便效法先贤,如何?”

“好。”李崧此刻倒是不觉得奚九酒是附庸风雅故弄玄虚了。

奚九酒点了小泥炉,随着赤红火焰,酒水渐渐翻腾出晶莹的波光,浓郁的酒香夹杂着一点青梅的酸味随之飘荡,“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今日虽无雪,能饮一杯无?”

“娘子过谦,你这佳酿,如何是绿蚁浊酒能相提并论?”

时人若酿酒技术功夫不到家,酿出米酒便会颜色青绿,酒液浑浊,且其上有白色蚂蚁大小浊点漂浮,谓之“绿蚁酒”,味酸。

冷喝风味不佳不说,时有饮者酒后眩晕,更有甚者会目盲甚至身亡,谓之“劣酒”,故而时人往往会煮过之后再行饮用,免出意外。

以奚九酒的酿酒水准自然不会酿出那等浊酒,光是一个“清”字便占了上等,不过这一批酒第一次启封,还是煮过更为稳妥。

“郎君此行,可有收获?!”奚九酒给他打了一盏酒。

“收获极大!”李崧举杯一饮而尽,兴致盎然,“多谢娘子指点迷津,若非此行见山川之险,我还未曾得晓心思之浅。”

奚九酒给他补上:“看来郎君是获益良多啊!”

“正是。”李崧此时正是一肚子感悟,奚九酒一引导,便如开洪泄水,源源不绝,“我此前困顿于仕途,自觉才比天高,合该登堂入相,却不知鸿鹄高远,也难睹燕雀多艰。好高骛远,终难成大器,若是不走这一遭,我都不知书上说的‘民生多艰’四个字,落在实处,居然是这般惨烈!”

“思及此处,再想想我昔日颓靡买醉,实在是羞煞,愧煞!”

他有这一番收获感悟,倒是不枉奚九酒一番苦心了。

李崧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是早早入仕的官身,哪怕只是一时热血,片刻怜悯,也不知道能解救多少黎民于水火。

奚九酒端酒敬了他一杯:“郎君如今还年轻,有此收获,日后必然是百姓父母,得见青天,当浮一大白,为民生贺。”

“当浮一大白!”

酒一入喉,奚九酒就知道这酒太烈了。

再看李崧,半醉不醉得,已经开始诗兴大发:“来人啊,来人!取纸笔来!我要写诗!!!”

奚九酒刚想说自己这工坊没纸笔,东篱西牧已经轻车熟路得磨墨铺纸,将笔递到李崧手中。

李崧当即挥毫泼墨,片刻不停,一蹴而就。

日照千山绿野烧,黄金色薄玉纤腰。

琥珀醉风香有色,玲珑珍巧字难描。

英雄煮酒哀时运,农夫拄锄悲难收。

安能坐困空自苦,大庇苍生俱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