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父亲,对不住你们。”
“容钰,我知道你们父女二人一直为我父亲辩驳到最后。”
李单捋了捋胡子,舒展一口气。
“也怪我父亲,又想为百姓做事,却还一直惦记着功名富贵,到头来,什么都没落到,还愧对了自己的良心。”
叶容钰忍不住接话道,“当时王大人应当是有机会脱身的吧。若是能脱身,日后自有一番前途。”
“是,可他甘当棋子后,赔了儿女,赔了百姓。”
“李公子,王大人他是个好官。”
李单眼里突然闪出锐利,“好官?”
“哈——”
李单仰天长叹一声,更多像是嘲讽,但很快又垂下头,连眼尾都挂着落寞。
“至少他把峆州那群狗官带走了。”李单像是自言自语。
“当年我父亲到峆州,整个峆州府上下从长使到小吏,没有几个是能使听用的,那些人何等懒怠贪婪,可我父亲带着推行朝廷改租庸调为钱粮税的任务,不得不执行。”
“自改为钱粮税后,省了徭役,于我们百姓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叶容钰说道。
“是,但也致使那群官吏无法征役为己私用,所以他们与我父亲那是处处为难。”
叶容钰感喟,“王大人若得青云,定是个能护万民的能臣。”
李单自嘲般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扑扇于怀。
“天下四方土地尽归高门,大唐之弊病也不是一两个贤能就能治的,也不是杀几个狗官就能根除的。还有,我们这样的人,也是不可能斗得过他们的。”
“我知道,我能有现在无非是在顺一方之势。”
“我就是怕你日后会觉得不值。前些天,我还去见了你父亲,长安虽好,却催人憔悴。”
叶容钰笑掩惭愧,“我确实许久没回家了。”
李单环顾一周,宾客大多落座,乐伎也在观云轩外准备奏乐,蔺云也端上了酒杯,像是在说些开席的场面话。
“容钰,回席吧。”
“好。”
“蔺将军倒是个好人。”
叶容钰看着李单回席的身影一时愣住。
他到底是替谁说了这么句话。
天热,叶容钰回席后,并无太多胃口,大鱼大肉还不如夹点凉菜再嘬一下筷尖。
掐着银杯饮下两口清酒后,叶容钰离了席,独自走至池畔一侧。
不久,蔺云打圈跟人喝了一遍酒,手里掂着个鎏金葫芦酒壶,三步一歪地走了过来,醉成这样,还不忘一手推开搀扶他的内侍,顺带说上一声“起开!”
叶容钰见着蔺云这副样子,不免拉起披帛掩住嘴,嘲讽道,“蔺将军,真是好酒量啊。”
“叶尚仪,你也喝一杯。”
蔺云对着叶容钰摇了摇手中酒壶,跌跌撞撞走来,大有扑入怀中的架势。
叶容钰见状不免一惊,“蔺将军,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先喝了再说。”
“蔺云,你这点酒量还不回去歇着!万一人前失态,有损你官声。”
“我不!”蔺云脸上竟还挂出些不服管的样子,像是故意闹脾气般拎着酒壶对嘴即饮。
“你!”
“当真是醉了。”
叶容钰伸手去抢酒壶,蔺云躲闪时身子一歪,连退两步踩着沾满苔泥的奇石,跌进了荷花池里。
一声惊叫混在落水声中,众人注目时,叶容钰还未来得及收回想拉他的手。
“快救人!”
府上的内侍纷纷跳入水中,宾客随之围在荷花池四周,自然也带着疑惑看向手足无措的叶容钰。
“叶尚仪,您?”何清不明状况,倒是被吓的不轻。
“我要是说,我是不小心,现在能有人信么?”
何清张大眼摇了摇头,“您跟蔺将军啥时候结下这么大的仇了?”
叶容钰禁不住眉尾上挑,“刚刚?”
蔺云不会水,池子又深,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几乎是快昏了过去,从脖子到脸的那截皮肤在绯衣映衬下显得惨白。
“叶尚仪,这是什么情况?”
“江少监,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料理完内侍省的事,想着来吃壶酒。”
叶容钰捏袖抹掉额间汗珠,看着蔺云被人按着吐出口水,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秋浦赶忙让人去叫郎中,自己则将蔺云背上,往寝院方向去。
“叶尚仪,我去照顾宾客,您要不还是给蔺将军赔个不是吧。”江贺说道。
“是啊,尚仪。”女官们也纷纷这样说着。
叶容钰点了点头,给何清交代了些事情后就去了寝院。
到寝院时,郎中正从房门里出来,叶容钰跟着院中内侍一道上前将郎中围住。
“蔺将军怎么样了?”
“倒无大碍”。
一群人松下口气。
秋浦转身便道,“叶尚仪,您是来给蔺将军请罪的吧。”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