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齐王从前一向是端庄持重，但自与布德起了拳脚冲突就像是洪水开闸，一发难收。他未登太子之位却开始口口声声自称本宫，现在竟用这种方式来讥讽对手。
叶容钰说不清心里该不该怪皇后，但一想到齐王，她倒是愤恨的真实。
廨舍门正大开着，薛言子正在屋里，坐在一只圈椅上，歪着头靠在椅背，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
叶容钰站在门边，看着薛言子的背影，望了许久。叶容钰缓缓擡脚，买进门槛。
薛言子听到动静，站了起来。
“容钰，内个......”薛言子睡得蒙圈，但他依稀记得自己肩负着安慰人的重任，可这事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能直说，直说伤人，最后嘴里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今天天气还好吧。”
“好的不能再好了。”
薛言子听着这个冲劲儿，对味儿了，但还是来了句，“嘴硬吧你。”
他在叶容钰身边转着圈，把叶容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叶容钰嫌弃似的躲了躲，“薛言子，我叶容钰岂是能被轻易打败的？”
薛言子一听这话，重重拍了下叶容钰的肩膀，“对！我就是佩服你身上这股劲儿。”
“所以，放心吧。”
薛言子重新坐回圈椅上，挺直了腰背。
“容钰，那我同你说一些正经事。”
“嗯，你说。”
叶容钰一边生炉煮茶，一边集中注意力听着薛言子的话。
“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和昶的母亲是今上的姑姑这你知道吧。”
“好像听说过，只不过她不被先帝所喜，也不被当时的节度使所喜，公主生下孩子后六七年就病逝了，所以很多人会忽略掉她这么个人。”
“是这样，她只是朝廷稳住藩镇的工具罢了。”
“还有一人，扬州节度使李潇，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了，现在扬州节度与山南西道节度这两家联姻了。”
叶容钰接话，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了解到的这么一回事，“李潇可是长永王的后代？大唐几十年前战乱，当时的皇帝为平叛，所以将各路兵权交给自己的儿子，扬州这一支交由当时的长永王，在先帝继位时兵权相继收回，唯独是扬州这一支始终还在长永王手里。”
“对，现在的节度使就是他的嫡长孙平宁郡王李潇接任着。”
叶容钰抠了抠下巴，凝眉想了一阵。而后说道，“都说今上厚待宗室，这些宗室又都能臣服于今上。”
“是啊，是很厚待，不然还能纵容扬州养兵？”
叶容钰质疑般地看着薛言子，“说真的，但凡换我，我就容不得，或许长永王还能念及轻易，可两代之后三代之后呢？”
“我倒是觉得，当时先帝留扬州一支是为了牵制当时平叛拥兵自重的老臣。”其实就是郭家为首的那群军功大臣。
“那他和山南西勾搭个什么？”
薛言子一时语塞，片刻之后猜到，“莫非是今上暗中授意？”
叶容钰眼里一闪，“你是说，现下河西战事助长了军功臣子的气焰，所以圣上暗中擡两地节度作为牵制？”
“正是，所以嘛，你想。”薛言子坐久了有些累，又站起身，拿着笏板在手里一边拍一边来回走着，“如果圣上真的厌恶扬州与山南西道节度使，那派他们带兵去河西打吐蕃消耗掉不就好了，犯得着留吗？现下按兵不动，不就是在等战事不管打成什么样，圣上自己手里的兵马储备都是足的，这不就足以与军功之臣抗衡？”
叶容钰有些愤愤，却恐屋外有人不敢说些藐视君上的言论，只再压低了声音。
“那你觉得山南节度使可真会按圣上想的办？”这话是叶容钰在试探，她本想说出山南西道恐有异动，但蔺云嘱咐过切勿告诉旁人，于是叶容钰只得探探薛言子的想法。
“你别说，我当时真的想过，万一哥舒将军一家倒台，有没有可能临时让山南节度使直接赴东川上战场。”
没想到薛言子在王府没白待，对这些事心中都会掂量，叶容钰也放心下来，接话道，“那王和昶可就是两地节度了。”
如此这般一想，钱暄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两人对视一下，都笑了笑。
“对了，皇后是怎么打算这些的？”
“这......”
叶容钰脸上挂出为难来，她近几日算的上是入宫以来最为懈怠的，于这些事既未来得及向上问及皇后，作为贴身女官也未来得及提醒。
“想必殿下她还在排布河西，忙着让张阁老促成请回纥出兵一事。”
“那你是不是得让殿下早做打算？”
叶容钰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西南城池夺回，可吐蕃与南诏撤兵后并没有消停，南诏时不时派骑兵来边境破坏一番，打破民生休养，吐蕃从西南撤逃回去的兵马又被赞普重新整编全部投于西北战事。
但反观唐军，东川节度使麾下兵马尚且因主帅投敌一事惹朝廷猜忌，至于八方节度，长途调遣，谈何容易。
叶容钰在脑海中整理了下信息，突然觉得身心有些疲惫。就算知道了天下动荡，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手上无兵无将，区区六品女官，只不过是皇后的一个秘书。
叶容钰踏步出了屋子，顺着庭中梅树刚劲曲折的枝条将视线逐渐移至远方。
司言司的女官们散了晨会，陆陆续续从尚仪局回到学士院。
任秋兰看到叶容钰独立庭中，歪了下头，凑了过去。一众女官也停下脚跟了去。
“叶司言。”
叶容钰回过头来，她打量了一下众人，秋兰确实是一脸关切却不敢多言，至于其他人恭敬之外好像多了一丝惶恐。
“大家各自去忙吧。”
听到这话女官们才倒走着退下，任秋兰却留在原地。
“叶司言，明日尚宫局召各司女官去参加晨会。”
“因为何事？”
“说是今年提前对六尚各司进行审查，明日先将各局各司的任务安排下去。”
原先每年临近岁末的时候都由尚宫局牵头对各司的工作进行检查。
叶容钰想了想，皇后专心于排布战事已稍见成效，失地虽未完全夺回，但吐蕃也不敢再冒然进军，商贾逐渐又能西行至西域各地，诸镇呈上来所记录的通关商贾也渐渐增多。
这些都是皇后用心经营的结果，但后宫之事却又不能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