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不等擡脚迈过门槛,一只杯子就被扔出来碎在脚前。叶容钰先看了看脚下碎瓷,又擡头打量了下摔杯子的那人。他留着大络腮胡子,目若朗星,嘴唇特别厚,一看并不像中原人的长相。
“这他娘的还怎么打?”络腮大胡骂骂咧咧后,这才回头看向门外,“又是宫里来的,进吧。”
横竖都不过六丈的屋里挤满了人,叶容钰也没想到这竟是节度使府的正厅。
叶容钰环顾一圈,峆州刺史王高晟,观军容使钱暄,还有蔺云都在里面。还有人身着铠甲,像是节度使麾下的将领。
“容钰,这位是节度副使哥舒元,快见过大将军。”王高晟说道。
哥舒元是节度使哥舒晦的长子,自小跟着父亲,生在军中,长在军中。叶容钰听说过一二,相传他是个暴脾气的汉子。
“下官尚仪局司言兼东川宣慰使叶容钰,奉皇后旨意特携被服粮草来见哥舒将军。”说着叶容钰掏出了皇后的手书,躬身呈上。“这是皇后亲笔手书,答我将士忘身报国之忠诚。”
“谢娘娘好意了。”
哥舒元拱手作揖,却不肯接过手书,整个人态度十分敷衍,他不像朝臣那样瞧不起女子,他只是单纯看不惯宫里那套矫情把事。
“呵,宫里人才能带多少粮,一路过来在山路里掉上几麻袋,等你们送到交战处,米饭也成白汤了。”
“若真是诚心,倒不如把宫里的脂粉钱停一停,全都挪到军费上,那不比这一张破纸有用不少。”
听着哥舒元满嘴牢骚话,叶容钰不由好奇,但她看着整个屋子里钱暄冷着脸不近旁人,蔺云在发呆像是神游在外,唯有王高晟亲切又靠谱,而且他对自己有恩,先是邀请自己去他府上读书,后来也是他将自己举荐入宫,这才有了如今向上攀爬的机会。
“王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刺史王高晟用袖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挥手时还有几滴溅在了叶容钰脸上,“剑南道连续几州被攻占,节度使也被杀了。”
还不等叶容钰详问一下战况,哥舒元直接抢过话来,“剑南节度使那是我杀的,叫他在前面瞎指挥,还不如老子一刀劈了他。”
叶容钰翻腾着记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被斩杀的节度使才上任两年,他的上一任是在纯宗继位后被调回朝中任平章事,不久后病死在京中。
那位据说是个能人,他在的时候南诏根本不敢入蜀地,只是他在剑南一带把自己混成个二皇帝,汪贞夏怕他有朝一日起兵作乱,于是劝纯宗皇帝把他调回京中。
但朝中文臣武将都忙于内耗,并无太多适合实干一方的人才,被杀的这位节度使也是个纯正的弄权之人,来到剑南后,除了搜刮珍宝向上行贿,打压当地官员以擡高自己地位,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此时钱暄开了口,不咸不淡的那么一吐,“总归剑南节度一死,蜀地所有兵马都归于哥舒将军麾下,总算如了将军心愿。”
“人是归我管了,嘴不也是归我管?你们禁军的粮都是按人头由山南大后方筹集来的,可我的军粮却得由东川一带百姓手里抠出来。”
钱暄气不打一处,他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们这一带每年才向朝廷纳多少粮?剩下的那么多都去哪了?”
这还是叶容钰头一次见钱暄这般恼火,完全没有了在宫里时的沉稳冷肃。
“你个阉狗好好说话,蜀地的粮又没进我的口袋!我东川日子这么紧还为河西战事向朝廷纳了四十万缗,天天想着顾全大局,闹得自家反倒是没东西打仗了。”
“各位将军,各位大人。”
此时王高晟站起身,他朝着钱暄、哥舒元一一作揖,“说来说去无非是要我峆州百姓再勒一勒腰带,但我王高晟态度也摆明了,既然钱大人不愿意以禁军为冲锋,也不乐意分军粮,打仗又不是我峆州一州之事,粮也好布匹也罢我峆州是不会再出了。”
这回叶容钰可算是听明白了,平原一带已经被南诏吐蕃的联军攻下了,东川节度使的将士缺粮草,要么由茂州的后方峆州来筹集,要么从钱暄带的神策军中分拨一点出来。
只不过东川四万兵,钱暄才有禁军不到一万,也挤不出这么多粮草来。所以才有人提议让禁军打前阵,这样可以减少东川兵力的消耗还能缩短粮草供给线路。
明白归明白,但叶容钰看着满房子人没一个好脾气的,僵持下去也不过浪费口舌,还白白耽误她打听情况的时间,于是叶容钰站了出来,朝着各位一一躬身示意,语气却不大和善。
“各位大人,想必也议不出来什么了,不如明日再议吧。”
“我看也是。”哥舒元揭开壶盖喝了口白水,撂下壶后他挥手示意属下一同离开,临到门边时突然又回头道,“叶大人,府上没空院了,你暂时跟钱大人住一个院子吧,省的讲男女大防。”
这话说完,叶容钰差点不敢扭头看钱暄。只知道紧跟着哥舒元的将领们脸上像是乐开了花,一个个跟在哥舒元身后大摇大摆出去了。
“容钰,现在在打仗,府上确实人多只能先将就了,你奔波一路也先休息休息。”
王高晟轻轻拍了一下叶容钰的肩膀,然后也出门回房了。紧接着,钱暄也一声不吭出了正厅,这房内瞬间就只剩下叶容钰与蔺云两人。
蔺云看着钱暄走远,然后小说对着叶容钰说道,“容钰,我带你回院子吧,刚好还有一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