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瘦硬梅枝(2 / 2)

叶容钰摇了摇头。

“那你岂不是要等到四五十了!”

王小满深深叹了口气,她是一个万事不上心的人,神经大条,不拘小节。长这么大,这是为数不多让她愤懑的事。

“唉,小屁孩儿,你现在才十九就当掌籍了,万一你没两年飞黄腾达了,你就想个办法放我出去吧,到时候我可以管你叫姐。”

“啊?”

笑出来会扯开外伤,不笑出来又会憋出内伤,叶容钰不得已轻咳两声缓了缓,“我的小满姐,你也是掌赞,咱俩一个线上,而且我还没你有资历,你怎么没想自己混上去啊。”

“我是因为没能出宫,家里拿钱给内侍省砸出来的掌赞,我自己能行我早上了,我功课又不好,坐也坐不住,我拿啥往上混。”

叶容钰这才知道,宫里竟然还有这种生意买卖。

“能花钱买职位,为什么不能花钱出去呢?”

“因为每年出宫的名单是由各司报至尚宫局局,再由尚宫上报至内侍省,内侍省监盖印后呈给皇后再扣一道印,那可不是花钱就能办成的。”

“我明白了。”

“不过我也没报太大希望,所以你别有压力,我就是这段时间憋坏了跟你唠嗑抱怨一下。”

翌日。

叶容钰拿着凭信去尚仪局衙署去面见了窦尚仪,她在六尚之中算得上身居高位,要处理繁杂的宫务,但她又极为温和,亲自带着叶容钰来尚仪局各处转了一转,问寒问暖、无微不至。

又过了小半月,内给事钱暄由纯宗亲自提为少监,暂代内侍省监汪贞夏掌内侍省印,叶容钰的官凭才算办成。

尚仪局,掌管礼仪书乐,宾客朝拜。算是六尚里业务范围最广的,当值衙署除尚仪局外,司宾司、司赞司可去命妇院,司籍司更是可去史馆、翰林院,这两地直通中朝。

除开六尚之首尚宫局速来与长公主一系更为亲近,皇后将叶容钰安排至尚仪局想必自有别的打算。

叶容钰自知并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于是常避开众人,早出晚归埋心于经籍,蛰伏近半年之久。

内侍省,大唐内侍机构。

正堂的大门紧闭,死寂如一口巨大的棺材。

屋内一周罗幕垂落遮窗蔽户,虚摆了一只炭盆却不生火,整个屋内晦暗且寒凉。

名动一时的权宦汪贞夏坐在正位,拇指一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转动着大拇指连带着上面的碧色玉扳指,似乎一切事都周旋在他的指尖。

蔺云则蜷跪在地,未听发令,莫说动弹,就连鼻息他都要小心控制着。

一坐一跪,高低悬殊、微妙难测,皆掩于堂内。

“郇王那边如何了?”

“都还好。”

汪贞夏恶哼一声,蔺云背脊随之一颤。

“蔺云,我听说你在郇王那得脸,万一他真有朝一日继承大统,义父说不定还要指望你保全后半生呢。”汪贞夏撚搓着枯枝般的手指,不断打量着跪在眼前的人,拿捏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宦官,恩威并施,何其容易。

蔺云不敢言语,只是重磕一次头。

“不过你放心,虽然你蠢笨,但念在你踏实勤谨的份儿上,齐王继位,为父也会保你一命。”

“属下多谢汪将军。”

因汪贞夏为本朝权宦,兼任神策军护军中尉,掌神策军两万余,所以大家都尊称上一句将军。蔺云可不敢自称是这位权宦的“义子”。

“郇王那边,你要时刻盯紧,最近皇后可派人去了王府?”

“回汪将军,未曾有人去。”

汪贞夏起身逼近至蔺云头顶。

“蔺云,你跟我可得说实话,莫要存别的心思。”

“属下不敢。”

“谁让你开口的,我还没说完。”

他将脚顶在蔺云肩上不断施力,四十余岁的习武宦官,力道了得。不仅是压迫,更是一种试探。

“郇王也好,皇后也罢,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但这些你都得对我如实汇报。”

“另外,圣上派我去东川节度为监军枢密,盯着哥舒晦,明日就要动身,韩千斗武艺更好,入宫也更久,你别和他比,更不能心生嫉妒,知道了吗。”

“属下不敢。”

“行了,若有急事可写书信给江贺,让他寄给我,你回去吧。”

随着汪贞夏收回脚,蔺云如释重负,他不敢拍落肩上灰土,叩首后像一只落荒鸡仔退出正堂。

像自己这样的“义子”,汪贞夏有三个。韩千斗最得他心,纯宗皇帝登基前就将他送至齐王李瑨身边。

至于蔺云,他是成为郇王身边的执刀内侍才被汪贞夏看在了眼里。他本想一心伺候好郇王,可汪贞夏却偏要以权以威相要挟,让他把郇王身边的事情都要一一报给他。

蔺云在宫内也有十一载春秋。

宫里也好,朝中也罢,最忌人如墙头草般左右摇摆。但一边是势单力薄却待自己不薄的圣上幼子,一边是权倾朝野手段毒辣的权宦汪贞夏。

这两股人像是一道夹缝,将蔺云挤在其中,他摸着胸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拿捏那道尺度。

寒风打透锦袍,蔺云脖颈两侧起了鸡皮,却依旧装作不冷的模样。

任何一点畏缩与窘蹙他都不想被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