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壳(二)
“主子,奴婢扶你起来,该吃药了,奴婢喂主子。”
屋内,飘荡着浓重的药味,萦绕在榻的周边久久散不去。
碧娟伸手将朱绍从榻上轻轻扶起,给她堆好了褥子靠着,转头去拿起一旁的药汤。
“这药,大夫说还得喝多久?”朱绍靠卧在榻上,看着她手中的药。
“早着呢。”碧娟舀起一勺药汤喂到朱绍嘴边,“这一味还得再喝个十来日,接着还要换下一味药的。”
盛了药汤的瓷勺递到朱绍嘴边,朱绍却是迟迟没有张开嘴。
这不知是她第几次这样了,碧娟看着她,心里疼如刀割。
那日朱绍出发,碧娟坐在后面那队行得慢些的马车里。
怎知在距离目的地还差半个时日的路程时,忽然有士兵火急地折返,将她和随行的军医一同抓上马背,焦急地赶起了路。
当她赶到时,竟是见到自家主子浑身是伤的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后来她才从别人嘴里听说,说是谢书安给她设了圈套,背叛了他们。
窗台透进了薄薄的一层日光,照在了朱绍的脸上。
琥珀色的瞳孔宛如罩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纱网,将所有的光彩都给蔽了去。
“主子,喝点药吧。喝完,早日好起来,我们才能回京。”碧娟柔声地劝着她。
“我不回。”朱绍靠在榻上,盯着挂在墙上的那支长箭,“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才能……!”
说着,呼吸越发沉重,浑身的戾气化作眸中的烈火,烧破了那遮蔽的纱网。
她抢过碧娟手里的药,仰头一饮而尽,又因那药苦得厉害,呛得她不停地咳着。
“咳!咳!咳咳咳!”
“主子!”碧娟上前让她靠着自己,慌忙地看着她。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怎喝药喝呛着了呢?”
是簌金来了。
朱绍没有看他,只是坐在远处,淡淡道:“有什么消息?”
“哎呀,”簌金行到她榻边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陛下可真是明查,臣这才进来没一会儿,陛下就知道臣是来作甚的了。”
“少废话。”朱绍无视了他的谄媚,直言道。
被她骤然打断,本还欲打趣一番的簌金眉梢微扬,很快又恢复了惯常那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有两个消息。”
闻言,朱绍擡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盯着她,悠悠道:“只不过,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说完,他俯下身凑近朱绍,看了眼她的唇,问道:“陛下,想听哪一个?”
朱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你要的东西,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给过去了才是。还是说,你想……”
藏在枕下的匕首悄悄地露出一角,藏在褥子下闪着光。
见状,簌金尴尬地笑了几声,胡扯道:“臣这里也是可以赊账的,当然陛下在我这光顾许久,臣就当感谢陛下多日关照了。这次,便不用陛下给什么了。”
朱绍收回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好消息是,扎马迦的位置,臣找到了。”簌金得意地说道。
“嗯,坏消息呢?”朱绍面无表情地问道。
“坏消息是——”簌金忽然上身前倾,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谢书安还活着。”
朱绍呼吸一滞,眸光颤动。
“呵呵呵呵……”朱绍低低地冷笑着,“这不是好消息吗?那我就可以亲自杀他了。”
“嗯。”簌金与朱绍拉开了距离,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毛,暗自得意,“臣已经找到他的位置了。陛下可以先替臣除了那扎马迦,然后……臣再带陛下过去,杀了你那个——”
“旧情郎。”
-
“谢书安。”
张冲端着手中的药进到谢书安屋里,却不见他人。
“草,那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草坡上,热风吹拂着,将挺直的绿草给吹得窸窣作响。
张冲远远便看到了草坡边坐着的人,跨了几个大步来到他身边,从背后扇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又他爹的乱跑!把宁姨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嘶——”谢书安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看了眼张冲手里的东西,嘀咕道,“你怎么还把药端来了?跑一路,也不怕撒了。”
“你欠打是吧谢书安。”张冲被他倒打一耙,忍不住又扇了他后背一巴掌,“你不喝,等会我也得跟着你一块儿挨宁姨的骂!”
说着,他将那碗药塞到他跟前,不容拒绝道:“快给我喝了!”
谢书安接过那碗药,仰着头将它一饮而尽。
张冲看着他腹上的伤,暗自叹息。
……
那日宛如噩梦,久久萦绕着。
“中计了!中计了!”
“呃啊——!!!”
“玄秋……玄秋——!!”
城门紧闭,本应是计划中的手到擒来一战,没想到自己竟才是被擒的那一个笑话。
他看着高台上悬挂着早已没了气息的玄秋,看着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侮辱的伤口,自己却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箭雨落下,他一人抵挡万千。发了疯地杀着敌,为的却不再是一开始的那个人。
‘最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