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马夫去寻……”
“陛下!”
两人之间本是尴尬地聊着,忽然,簌金的声音从朱绍的身后传来。
接着,她忽觉身体悬空而起,腰间被一双手紧紧箍住,视野骤然擡高。
“陛下上不去吗?臣抱你上去。”簌金笑脸盈盈地仰视着朱绍回望他的脸,柔声道,“来,踩好了,慢慢坐上去。”
朱绍从小到大可没被人这么抱过,即便是抱过她次数最多的谢书安也是没有的。
她一时间有些懵神,但很快又恢复回往常的模样,脚勾住了脚蹬,“我知道。”
朱绍很快便上了马,将马首调整至行进的方向,全然没看到身后谢书安诧异的眼神。
满面春风的簌金看着朱绍的背影,瞥过眼又看到谢书安眉宇间流露出的愠色,翻了个白眼,开口道:“磨磨唧唧的,还不如我来。”
他磨磨唧唧?
那也不能未经允许就直接上手吧!
“你们两个,不走吗?”
未等两人起争执,不知内情的朱绍便回过头对身后的两人唤道。
背对着朱绍的簌金就这么在谢书安的面前大变脸色,媚笑道:“陛下,臣这就来!”一溜烟跑开了。
朱绍远远见谢书安的神色不大对劲,本欲上前同他说什么,马蹄未擡,便见谢书安神色似是有些不悦地回了自己的马座。
两人一左一右将朱绍的马匹护在中间,往林子中骑去。
马蹄踩过地上的嫩草,发出了窸窣的响声。
春泥的香气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将路过的行人熏了一身的青草气。
“陛下,”簌金在朱绍的右侧驾马,时而看一眼面前的路,时而回头眉眼弯弯地同朱绍闲聊,“陛下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见过?”
朱绍摇了摇头,“记忆中,未曾见过你。”
谢书安未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双眼直视着前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耳朵倒是正在听着。
之前朱绍便说过她并不记得簌金,而且小时候她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外人,因此断不可能见过他的。
簌金又将马骑近了些,依依不饶道:“那陛下可还记得,一次春日你在看鱼塘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穿鹅黄色衣服的小娃娃?”
天上掉下来?
朱绍眉头一皱,思索着这句好似天方夜谭的话。
她见过飞的,跳的,跑的,倒是没印象见过从天上掉下来的大活人。
但是这掉下来……具体又是从哪里……
朱绍看着簌金手里不断地比划,琥珀色的双眸微微一亮,问道:“你是说那个翻我围墙然后摔下来的小胖子?”
谢书安抓着缰绳的手一颤。
接着,便听到簌金喜笑颜开道,“对对对!”
他又摆了摆手,辩解道,“什么小胖子!臣现在不是小胖子了!臣可比陛下都高了!”
谢书安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块,空荡荡地悬在空中,慌乱地翻找着遗失的那部分。
他们竟然当真认识?
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他忍不住想去听,想探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簌金伸手复上朱绍握住缰绳的手,一脸怀念的神色,继续道:
“我那时候随父亲进宫上贡,路过一个小殿,就着那雕花的白墙窥见了陛下。”
“陛下那时候可爱极了,我还记得那一日陛下穿着件粉色的萝裙,头上簪了镶有栀子花的簪子,抱着一个手鞠。”
粉色萝裙?
谢书安悄悄地听着,竟是听到了自己不曾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她还是个幼孩的时候,也喜欢过粉色的萝裙、头上的簪花,还会玩平常小孩喜欢的手鞠。
而她现在每日都是刀枪剑戟,劳碌在文书军策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
簌金继续道。
“陛下那时候应该只有那么小的个头,一个人蹲在鱼塘边盯着里面的鱼。”
“有的时候,陛下还会自己偷偷藏起来。就藏在廊道的木板闪发亮。”
“但很多时候,都没有人找陛下。”
谢书安心头一动。
原来那次她回忆何露和杨淑的事情时,说自己躲在廊道下,是这么一回事。
簌金的话一时竟像是诱惑一般,叫谢书安有些沉浸。
他渴望听见更多关于她的事,却又是不想听见
“那时候我便想,陛下是不是寂寞极了。”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便想着再凑近些看你。没想到,整个人就从围墙上摔倒在地上,还被侍卫抓了个正着。”
“要是没有陛下护着我,臣怕不是活不到这么大了。”
日光晒在地面上,将朱绍和簌金的影子印在了一起。
谢书安驾马在朱绍的左侧,与他们二人离得有些距离,一时竟不像是同一行人。
他反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了解她的,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现在。
然而现在,他恍然发现,他们在讲的过去,是他不知道的过去,是没有他的过去。
他的心忽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明明在春日,却似是被寒风侵袭过,发疼,发酸。
他忽然就不想听了。
接着,他余光瞥见簌金的脸在距离朱绍很近的位置,柔情蜜意道:“我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很喜欢陛下了。”
谢书安呼吸一滞,心忽然被紧紧地揪住。
朱绍对簌金不感兴趣,他之前跟朱绍一起去看他的时候便看出来了。
就连今日碧娟将他关在门外,她也没有阻拦。
他已经不想听了,只希望朱绍能够现在就打断他。
他终于忍不住地偏过了头,悄悄擡眼去偷看,却没想到,回应簌金那对含情脉脉双眼的,是那带笑的琥珀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