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头的谢书安耳垂猛地爬上了一层红晕,转头对着身后喊道:“假的,假的行了吧。”
说完,他回头闭目,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羞愤,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你别问她!”
“假的?!”怎知,张冲不止没安分下来,反倒是脸上的惊慌霎时变成了惊恐,说道,“这玩意儿现在还能安个假的了?!城里人的医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谢书安叹了口近乎能让他脱力的气,着实是无可奈何地大声回道:“我说的是太监!假太监!”
闻言,张冲面容一滞,反应过来后又忽的回到了先前放荡不羁的模样,笑道:“哦!原来是这样!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看着两人争吵的朱绍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谢书安,在一旁颤抖着肩膀憋着笑。
张冲闻声看了眼朱绍,开口问道:“那小公子你在宫里是做什、”
“张冲,”他话还没说话,便被谢书安打断道,“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张冲得了令,立马收敛起笑颜,一字一句地汇报道:“与信中所说几乎一致。呼和拉氏往噶什河岸的部分驻军,沿着渡河一路向下。我试着传令给那附近的京军,请求探查,但数日过去,未得到任何回复。怕是,被半路缴走,或是对方本就无意阻拦。”
谢书安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金羌那边呢?”
张冲颔首,继续说道:“金羌一地因今年大寒闹了近三十日的饥荒,虽近日已逐渐恢复,但金羌本就地小物薄,人力低微,若被呼和拉氏没有任何阻碍地攻入,恐难逃灭国之灾。”
“然,两地中间隔了一个泰关,金羌一族怕是未有收到泰关处眼线的回报,亦或是全然没有眼线驻扎,当前依旧没有明显的动作。”
谢书安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说道:“兵在其颈,然不觉。”
冬日的夜来得早,几人边说边赶着路,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下了山。
“今晚就在这歇着吧。”谢书安在一座木屋前停下了马车,纵身下了车。
张冲率先从车厢内钻了出来,舒展了下身子,说道:“去年也是在这歇的,这屋竟然今年也完好无恙,真是不赖啊。”
谢书安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空地,对张冲说道:“你去拾点柴火,起火。”
接着,看了眼朱绍,顿了顿,说道:“你和我一起,准备做饭。”
几人迅速完成了分工,各自干起了活。
朱绍跟在谢书安的身后,往附近的一处水源走去。
虽说是她同谢书安一起干活,但谢书安也只是将她带在身边,而做饭用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拎着。
谢书安在湖边蹲下,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根铁锥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敲了敲。
冰面裂开了一道缝,而后裂痕扩展,最后塌下了一小块,露出了里面的未结冰的水。
谢书安用木瓢将水舀进一个小桶中,水流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回响着。
朱绍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蹲在面前的谢书安,说道:“我之前在泰关的时候,那里的人也是这样的。”
闻言,谢书安拿着木瓢的手一顿,擡头看了眼朱绍,又垂下眸继续手中的动作,“听何嬷嬷说你是被……卖过去的。”最后的这几个字,他犹豫了片刻才说出口。
“嗯。”朱绍点了点,“被母后买了。本来是想借此栽赃在泰关,乘机夺了泰关的权位。后来,她手下的人背叛了她,叛逃的时候嫌我拖后腿,反手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又被路过的村民救了。”
朱绍的语气平静得事不关己一般,好像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的事,“再后来,又需要我去完成别的交易,所以就搜遍了泰关,把我给找了回去。”
谢书安沉默地听着,静静地看着冰面。半晌,他开口道:“你的血亲这样对你,你不难过吗?”
朱绍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那时的场景。
那时,她无助地被关在一个牢笼中,不论怎么对着眼前的人伸出手,都无法令对方停下来看她一眼。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越来越远,而自己的求救声被淹没在了沙尘的呼啸中。
朱绍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忘记了。”
她踏过雪地上洒落的月光,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着星光,回眸对谢书安说道:“只要从过去走出来就好了。现在的我,有能力去抚平这一切。我知道所处之地有多少污垢,所以我不想将它们带给世人,要在我这里,终结一切。”
谢书安的瞳孔微整,心中似是被一股轻柔的暖风抚过,将化开的心湖吹出了一阵阵涟漪。他看着踏过阴影,走进月光下的朱绍,墨色的双眸微微颤抖着,眼中映入了一朵从淤泥中生长起的高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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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冲率先提着柴火回到了小屋边,见两人还没回来,便去将他们的行李从车厢上拿出来。
突然,一块玉牌从朱绍的包裹中掉了出来。
张冲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令牌,面上的表情瞬间暗淡了下来。
“为什么这种御上的东西,会在他包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