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身后跟着的那人是谁?
那断不是谢书安。
谢书安身量高,肩膀也宽,她主子将将也只到谢书安肩头,平日夜里回殿若是远远的看,她怕是连主子的身影都看不见,都被谢书安的那道身影给罩住了。
现在跟着的这人,看上去可比谢书安的块头小太多了。
然而,就是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个转角,直面向碧娟走来,也依旧没有见到谢书安的身影。
“主子!”碧娟小跑上前去迎朱绍,将准备好的手炉从锦棉袋中取了出来,端到了朱绍面前,温声道:“主子,手冷的话,拿着这个吧。”
朱绍看了眼碧娟发丝上沾着的白雪,看了眼挂在她手上的纸伞,又看了看她捧着手炉的手,伸手接过手炉,说道:“撑伞。”
碧娟点了点,用终于腾出来的手打开了纸伞,撑在了朱绍的头上。
身后的方容德亦是跟着进了殿,碧娟有些不知所措地频频向后看去,偷偷擡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向朱绍投去“这人是谁”的眼神。
朱绍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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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朱绍离开清安殿后,杨淑便让何嬷嬷将谢书安带在了身边,“何嬷嬷,我看谢书安还需要你再多调教调教,这阵子你就好好同他说说吧。”
何嬷嬷行礼回道:“是,娘娘。”随后,她对着愣在原地的谢书安说道,“谢书安,跟我来。”
谢书安被安排在了离清安殿不远的从合院,此院为宫中下人住所的其中之一,主要住了何嬷嬷手下的数名下人。这些人有男有女,分别住在东西两侧的小偏房中,中间的大房则是何嬷嬷的住所。
谢书安的到来显然引起了从合院中其他同僚的重点关注,他们有的好奇地从屋里探头看着他,有的则忌惮地瞪了他好久。再有些小宫女偷偷从偏房溜出来,远远地看着谢书安,一边笑一边八卦着什么。
何嬷嬷四下扫了一圈,眼神如刀,将他们统统斥了回去,随后把谢书安带到了他的住房中。
屋中昏暗无光,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屋内。
何嬷嬷刚将谢书安带进屋内,便开口问道:“你在皇上身边呆了也有一阵子了,觉得如何?”
谢书安知道,杨淑这次将他和朱绍分开,绝非是无事生非,她恐怕是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
莫非,就是白日里那个偷听的小贼告的密?只是,若那小贼当真说了朱绍与江澄瑞所谈的内容,那么杨淑断不可能只做到这个程度的。
现下看来,她将他与朱绍分开,又在朱绍身边重新安插了一个眼线,而他则被软禁在这从合院中,大抵是监视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小贼并不知道朱绍和江澄瑞秘会的全貌,只是看见了,但没听见。
那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谢书安理了理思绪,用着他那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般的谦逊态度,回应道:“谢某以为,皇上虽有才,但离独当一面还是差了些火候,需得旁人多加提点。”总之,先往对杨淑更有益的方向回答。
话说完,他顿了顿,又拱手补充道:“只是,谢某愚钝,还做不到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这才令皇后娘娘失了望。”
何嬷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背于身后,呼吸平缓。她虽有些年岁,但也不过四十有余,与杨淑近乎是同辈。有些松弛的眼皮下,是一对沉静的双眸。
半晌,她开口打破了这段平静,“你当真是这样觉得?”
谢书安此前进宫前,他还在泰关一带暗暗当着一名民间小将士。泰关偏远,京中根本管不到他们,若是边境匈奴来袭,求援战报也是要耗上好生几日才能得到回信。遂泰关当地,有许多民间自建的小军队。
他少时被烙下了那枚奴印,隐姓埋名后又担下了这守护泰关的使命,对京中皇族尤其深恶痛绝。
那日进宫,是因为军中收到暗报。暗报中提到,京中准备对泰关出手,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
谢书安顾忌到泰关的安危,不得已才进宫想了解此事。
他本只想随便偷了个宫人的衣服乔装进宫,再寻个机会抓几个京中官人审讯审讯。
不料,竟是夺了个皇上贴身太监的名位,才有了后面的那一些事。
谢书安不确认何嬷嬷这一句话是单纯的问话,还是在警告他的反话,但眼下即便是被拆穿,也不该在此时。
他垂头向何嬷嬷拱手,低低地说道:“谢某愚钝……不知……还请何嬷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