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绍擡了擡下巴,示意道:“江太傅请说。”
江澄瑞左脚后撤了一步,双膝跪于地上,语重心长道:“臣有罪,臣请求陛下降罪于臣。”
众人惊讶地互相交换眼神,似是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打听出些什么。
闻言,朱绍眉头擡了一下,问到:“江太傅何出此言?”
江澄瑞以额叩地,深切地说道:“臣自太祖以来历经三代君王,与各位大人们相比应是责任最重之人,本该尽职尽责,鞠躬尽瘁。然,此次中洲救济粮一案,臣却是大理寺在初次结案后才发现了端倪。此等过错,是臣作为太傅之过。其次,此次案件牵扯良多以往的不堪之事,均是臣在任太傅一职期间,此等过错,是臣懈怠公职之过。望陛下降罪于臣,以昭告百官需尽职尽责,不可玩忽职守。”
这一下,众臣们算是听明白了。
江澄瑞先是领了赏,免得抚了皇上的面子;接着,再是将事情的责任都拦在了自己身上,求皇上降罪于他;这一来一回,便将此事的嫌隙给消了去。皇上还是高高在上,官臣还是兢兢业业。
高,实在是高。
朱绍点了点头,说道:“江太傅的话,朕听明白了。既然江太傅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若朕不依了你,便有些不识趣了。”
她将直了直身子,高声宣道:“江爱卿于查清中洲救济粮一案有功,特赐黄金万两,锦缎三百,以示褒奖。然,其懈怠公职,致京中险失珍贵粮草,遂令其兼任中洲长洲湾刺史一职。望爱卿能替朕开拓城土,戴罪立功。”
话落,众臣皆是心中一惊。
堂堂正一品太傅,竟去兼任一个小刺史,而且长洲湾是什么地方?这和贬谪有区别吗?
然而,江澄瑞在听到“长洲湾”这三个字时,却是心中感慨万千。
在别人看来,是贬谪,然而他还记得当时皇上在工部与他讨论储兵据点一事,他指的便是这长洲湾。
他终于在新的一代帝王这又获得了信任。
江澄瑞掩住内心激动的情绪,深深地说道:“老臣,谢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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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大雪已停,夜晚的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后出来透了口气,将白银色的月光撒成了发亮的霜花。
夜里,朱绍躺在榻上未眠。碧娟在她上榻后在屏风外守了会,便被她叫去回偏房睡了。
约摸过了两刻钟,朱绍睁开眼,盯着透着白色月光的纸窗,想起白天的事,她突然开口道:“谢总管。”
没人答复。
过了半晌,她坐起身来,双手扶上窗台,一边将窗户打开,一边又重复了一句:“谢总管。”
然而,窗户刚开了一条小缝,便被人从外面推了回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许开!”
朱绍瞳孔微睁,也没管谢书安的劝,用力地推开了窗,说道:“竟然真的在。”
谢书安险些被她这一推撞了个措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双臂交叠于胸前,无奈叹气道:“何事。”
月光照在谢书安的身上,银白色的光勾勒着他的身形,让他在雪夜中显得格外瞩目。
他白日总穿着朱红色或者黛色的衣袍,或是显得庄重,或是显得沉稳。今夜里穿的,却是纯白的长衫,竹影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好像平日里那个阴戾毒舌的谢书安不曾存在过,站在朱绍面前的这人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纯粹又认真的少年郎。
朱绍看得有些出了神,晚风徐徐侵入室内,隐隐带进了一股草药的味道。
朱绍看了看谢书安领口缠绕着的白娟,问道:“受伤了?”
面前的人似乎没想过朱绍会问这个问题,身子有些一愣,接着若无其事地回道:“没有。”
“你领口明明都缠着绢布呢。”朱绍指了指他略微敞开了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是一小块白色的绢布。
他擡起手理了理衣领,转过头回道:“没事。”
“唔……”朱绍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那好吧。”
谢书安叹了口气,摆手道:“皇上若是没有其他事,那小的便回房歇息了。”
说完,他转身擡步便要离开。
“等等,”
突然,谢书安的身后掀起了一阵风,雪地上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我看看。”
他回过头,看见朱绍翻出了窗台,正向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