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冷目望着他,霍然拍案起身,“左相,要做第二个混臣吗?”
“长公主,如今两份遗诏不论真假,皆该先让,左相暂领,暂领之责便合该囊括择君。”李相公绷着脸,虽一直领着着中书的几位相公不出声,可这言语中已然是表态。
“妾如今,倒是见着了朝堂间的荒唐。”
李知眉目似冰霜,擡步朝前将那案上的遗诏收束手心,“既是这样,妾手中这封遗诏,会去书馆雕印,传于长安城乃至各州县,让天下人看看这新的君王是如何择出来的。”
纵有怒骂,纵有嘲弄,可这千千万万中,她信会有人,如她一般叩问,只要她捕捉到一分,便能借势而起,举火燎原。
李相公怒目拍案,“李知!此为害国破碎之法,你当真为权如此无耻!”
“若当真为权,早在十四那日,此遗诏便已有意为之的不慎之势,而传遍太极宫了。”李知朝他轻飘飘地回话。
争执时不时炸于耳,宋绩江难得微蹙了下眉,顷刻便又消散。
他敲了敲桌案,声响落在暂停歇的堂中,显得尤为清晰,“五皇子,敏慧知礼”
“左相!”
谢愈忽而出声打断他的话。
宋绩江撩目望过去。
“既分辨不出真伪,或许这两封皆是真迹,五皇子年幼,而长公主恰可辅佐。”
李相公又是拍案,“这是什么歪理,若是如此,何不写了一封来,又怎会传出两份。”
谢愈仍是垂眼弯身之姿,“此怕为陛下深意,臣也难解。”
横在堂中的风似乎静住了,什么是深意,什么又是两封遗诏出世的道理。
就像,谢愈未曾见到圣人最后一面,而李知也未。那封真正的遗诏仍被李由林捏在手中,可堂中之人,都不能仅靠一字一眼,而轻易窥看到藏在衣冠下的皮,于是所有人开始赌,开始寻着前人的话而行下去。
李知望着谢愈,望着他向她垂下的头颈,谢愈的退步在此。
她忽而一笑,慢慢接起谢愈的话,“真伪难辨,或许就如谢给事所言,从来无假,圣人心意一向变化无常,今日赏明日杀,捉摸不定。”
“是该如此,并立为二圣,也全了此事。”
辅佐与二圣,岂是一般的道理!
“荒唐!”
“长公主与五皇子同立二圣,这让旁的宗室乃至各地使君如何看!”
堂中叫骂声响起,可这靠于椅背,垂看余下一封遗诏的宋绩江却微微点头。
他慢悠悠道:“李学士所言,也是解决之道,诸相公以为如何?”
郑源忍无可忍,怒道:“宋逢缙!你应得什么混账话!”
宋绩江扭头看他,“不是皆言,我定国君么。”他起身,拍拍衣袍,“此遗诏皆为真,便依圣人遗愿并立二圣,择日受册吧。”
话毕,已然拂袖迈步出堂。
“这究竟都是干得什么混账事!”李相公气得手抖,嘶吼声也颤巍,“我唐之将亡啊!自右相一离,朝之不稳愈现,如今竟又要行到女子为君。”
郑源深吸一口气,甩下满堂的人跟着追出去。
“宋逢缙!”
前头人步子不停,郑源沉着脸一路跟回门下省,将内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薛相如了你心意,夫人也找回来了,将回宫便干这等混帐事,怎么真当如今朝中上下唯你宋绩江一人说了算吗?”
见眼前人不置可否,他便又是骂道:“我真后悔跟了你宋逢缙!”
宋绩江不紧不慢地倒了茶杯,“你不是向来拥立宗室子么,怎么在那中书门下却改了心意?”
“那两封遗诏你没见着?若不立五皇子,难不成真立长公主?那才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宋绩江一笑,“依我瞧,若立五皇子,也可称得上百年基业毁于中官。”
“你忘了李由林,他的手中捏着兵马,我们有什么?仅剩一点死谏的权利,乱世之上倚靠文臣一张嘴,如何安太平?”
他没收笑,可话中的沉重早盖过了那点无畏。
郑源怔愣,慢慢冷静下来。
“如今长公主,是制衡李由林的唯一利刃,若无她,你猜,这朝堂会不会,变成了他李由林的朝堂。”
“可她李竹又有什么?”郑源出声。
宋绩江擡头,“她有王离。”
“亦有李知。”
“或许,还有谢愈。”
郑源脑中翁然。
“王离不是与李竹两心同么?如今立二圣,他王离便不会被再困长安,可握刀为将。”宋绩江举茶,“而谢愈,难说此局不是在与李知一唱一和。他这位老师,既悬长公主又连五皇子,再往前,他还在李知的府中,呆了两年。”
郑源后知后觉,唇也有些颤,“若立李竹的那封遗诏为真,那……圣人推谢愈为五皇子老师,原是为了今日之局面……”
“所以,三立之局,想斗倒余下,便只有看鹬蚌相争,一路可行。”宋绩江搁下茶盏,反扣于桌案,“你如今,要去说服余下的相公,乃至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