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心中叹气,指尖上的杯檐被她磨了又磨,面上的失落根本无处可藏,王离就这样盯着。
随即,他便听见清河轻声开口,“既如此,王校尉回去好好考虑一番,驸马一职于校尉而言确实委屈,但我,也会尽全力的补偿。”
“我知晓了。”王离起身,那兜在怀中的两颗五木子却忽然蹦出来,掉落在案上发出哒哒几声。
拜离的话一时顿在口中,他忙弯身将五木收起来。
清河移目于上,亦是起身。
“王校尉也爱玩樗蒲?”
王离立直身,“无非在坊间听个压子,赌钱的事我可一向不掺和。”
既是提到此处,他望着清河忽而问出了句不过脑的话,“贵主会去听压子吗?”
清河一怔,反问道:“王校尉日日会去听吗?”
王离反应过来,自觉方才所问所答太过直言,心中便是悔也来不及了。
他一咳,只得掩唇移开视线,答一句救不回来的话,“自是不会,得来闲暇才去听听。”
清河微微点头,望了眼窗外的天,“时辰也快不早了,撑着宫门未落钥,王校尉快些回去吧。”
不等王离答,她又是接话道:“我将要出宫,便和王校尉一同吧。”
殿外的风吹起檐下的铃,摇得作响,王离慢慢扯起笑,未言什么,只盯着身前这位将近半年未见的贵主。
与那时在长安城坊间,对着诸事诸人都热情的公主,有着太大的区别了。
如今,李竹身上,多了些算计。好像方才的直言直语,对着他的那点坦诚相待,只是故意露出的一点马脚。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出了这座空大的犹绿殿,阶下候着的是一众的女婢和女官。
“贵主这是,不打算放过我啊。”王离偏头低声问她。
清河惊讶擡眼,“王校尉何出此话?”她亦是微凑近了些,悄声答:“我若只是带着一女官,同王校尉行在一处,怕才是不妥当。”
贵主身上的檀香味很重,比那谢愈身上日日熏的苦香要好闻很多,清河挨近时,王离脑中想的便是此事,再落回贵主退去的身之时,他才慢慢想起李竹方才的话。
“既是贵主精心考量,那便走吧。”
宽大的宫墙两道,新发的嫩芽因风晃动,而犹绿之下,一玄一红。
夕色的斜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看不清切,皆悉数融在了身后跟着的女官女婢身间。
而此刻的武德殿,李知垂手立在一旁,听着来为圣人传话的中官。
“陛下,今日王校尉在公主殿中呆了半个时辰,如今一道出宫了。”
“王离?”
李知听此,也是一愣,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嘱咐筱雨的话,她莫不是将这驸马的主意,打到王离身上。
而案前的圣人听此,布上细纹的眉头也凑在一处,他擡手揉了揉,异常沉重地轻叹了口气。
李知虽是立在一旁,此刻却也是极想同圣人一般,揉一揉眉心。
王离是将自凤翔回来,身立大功的武官,圣人怎会松开放过此等人才,再者,王校尉的抱负亦是在外,又怎么会屈居长安?
驸马一职,不说王离,就是圣人也不会愿意应下。
“退下吧。”
中官得了令,弯身离开。
李洵靠身于后,心思是全被方才的话扰乱了。
“你常呆在清河身边,可听着她提及过王离?”
李知微转身,怕清河那处有什么变数,倒是答得留有几分余地,“有过,好似不多。”
李洵便不再作声。
“柳娘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李知一顿,拢在袖中的手不动,只垂头答:“还未曾。”
“妾让卫郎将去查西市的行商,圣人再等些时日。”
柳娘如今正在张诗柳身边,但在张诗柳还未遇上徐柳之前,她是如何在长安藏匿这般久的,徐柳可是只字未提,李知得借着金吾卫的手去查一查这长安内还有多少她徐柳的帮手。
一个自大豫十一年存活下来,且在河间王身边呆了这般久的女娘,必不会像那日松斋舍所瞧见的那般,柔弱无依。
李知微微擡手,瞥了眼右手那道快要消散的刀痕。
徐柳出手的样子,她可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