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身旁响起一道声音。
“这是《华阳国志》。”
李知转过身,才瞧见站在铺前的老翁,眼睛倏然一亮。
她将书放下,擡手行礼。
“刘公安好。”
那窝在铺子里头打盹的店家,被两人惊醒,忙探出个头出来张望。
瞧清那老翁,便也站定行了个礼,“刘相公来啦。”
刘欲微朝他点头,目光又转到李知身上来,“你手上那本《华阳国志》是本好书,他乃是东晋常璩所著。”
李知又将书封合上,细细辨认了一番,沉吟半瞬,擡头问:“若昭九未记错,中宗神龙年间刘知几刘学士曾在书中夸耀过。”
刘欲便一笑,他早听李使期常常在他耳边提及家中的三娘,是个爱钻史书的料子,如今听她话中意味,想必那刘公的私撰的《史通》也是瞧过了。
“不错,李娘子好记性。”
坊间落了几滴雨水,那店家将置于外处的案铺一收,往里挪动了些,嘴上说道:“刘公和小娘子不若进来歇歇脚。”
二人坐定,店家亲煮了一壶茶水,又将才在木箱中翻找出来的书递给刘欲,“刘相公那日提及的旧书,我去慈州可巧碰上了。”
刘欲那眼中光亮一闪,擡手接下,道了句多谢。
李知这才打量起这处坟典肆来,往日她倒是极少见过这家铺子开门,也是今日赶巧撞见了。她见那店家年纪轻轻,对书却是极其爱重,又见他与刘欲攀谈十分熟稔,想必相识许久了。
正想着就听刘欲端起茶杯开口。
“那日你父亲朝我偷借的书可研读完了?”
李知点头,微微笑言:“妾改日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也多谢刘公相借。”
刘欲摆摆手,喝了口茶,说起话来连眉毛都跳动不止,“若不是你父亲李使期一连在我耳边聒噪了几日,我如何肯借?你也知道史馆与弘文馆的书外来是不准外借的,我啊,靠着这张老脸,唬住了他们,偷偷藏在袖子里头。”说道后面刘欲吹了吹胡子,声音压低了些。
父亲虽然与刘相公相识,但她却极少同刘欲打过照面。
因而今日李知同他独自攀谈,便觉得,刘欲是个很有趣的老翁,并不古板。
她也笑着开口,“倒是羡慕刘公,能日日去弘文馆同史馆里头呆着。”
“这有何难?”刘欲捏着胡子哈哈一笑,将茶杯放下,“老夫给你支个招。”
李知好奇凑上前,只听刘欲悄悄言——
“你去撺掇清河公主去弘文馆里头浸着,你是她女师,跟着倒也说得过去。”
李知眸子睁大,未想到刘欲,一个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兼修国史的相公,竟然说出撺掇这样的话来,她忍着笑,转念又想,确不失为一妙计。
肆外雨势渐大,那店家忙忙碌碌地收捡起书卷来,李知便起身朝刘欲行礼,“多谢刘公点拨,雨天路滑,刘公注意脚下,妾就先离了。”
她就着湖珏撑起的伞,牵着马朝着公主府去。
清河听见李知谈及在坟典肆遇上的刘相公,爽快应下。
她弯唇一笑,“三娘既有这个心思,我自当是满足的,只不过若真去史馆与弘文馆我还是得先同阿耶知会一声。”
李知自是欣喜。
却听清河忽然莞尔开口,“两日后便是那鲁娘子同顾中丞大喜之日,我可巧出了宫,如今也正能赶上这喜事去瞧一瞧。”
这么一提,李知忽想起湖珏的话来,“鲁三娘待嫁时日只余下两天,今日如何我也得去她府上,不然,她该恼我了。”
她起身擡眼一笑,“筱雨不若同我一起吧。”
清河想了一番,也起身送她,“还是昭九阿姊去吧,我兀自同你前去,怕反倒让人拘束。”
李知应下,出了公主府,雨早已停住,她便踩蹬上马回了崇义坊。
坐于胡床上的鲁南绾听见女婢进来传话,说李三娘来府上了,忙放下手里头的物什,喜得去迎。
见着人进来了,偏又撇过头气闷上了。
樊儿在一旁瞧见,将茶放入石碾子里,笑着替鲁南绾解释,“三娘可是盼了李娘子好久呢,天天念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后日是要嫁给李娘子呢。”
屋内人一听,皆笑起来。
李知便凑近鲁南绾,弯眼瞧她,“这般想我呢,那不若嫁于我算了。”
鲁南绾瞪她,她挥手让屋里头的女婢都下去了。
“昭九倒真是大忙人,求你来瞧我一眼都快难如登青天了。”
李知挨着她坐在胡床上,莞尔道:“总归你做女儿时的尾宴,我定是能吃上了。”
她擡眸,便见那一身青服入眼,垂挂在木施上。
李知擡步行至面前,细细瞧看一番,“倒真是极细的绣工,如此精致漂亮,你若穿上定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