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嘉不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露出尴尬的表情。
许恒星疑惑地看向宴席上其他两个中年人,陆父极为尴尬,小声向曾家夫妇解释着什么,陆夫人快一步起身过去,在谷嘉被推开的瞬间走到了跟前,径直约过他们走向门口。
许恒星看向陆成舟,他稳稳地坐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无所谓的表情,许恒星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看向门口,见开着的门口空无一人,没有服务人员,没有安保人员。
这里可是高级酒店,门口应该有专门的人员随时应对,按道理能够在中年男人闯进来之前发出声响,也能第一通知保安过来,根本不用陆夫人亲自出去找人。
不只是如此,门口还缺了一个人——陆成舟的司机。
陆成舟今晚是来搞事情的,不可能不安排自己的亲信在门口随时待命,司机人呢?怎么让一个陌生人穿过了那么多安保,准确地找到陆家用餐的包厢呢?
答案只有一个了,这个人是陆成舟特意放进来的,甚至可能是司机在外面引导着,确定进来之后,司机悄无声息地躲开了。
今晚是重要的相亲宴啊,决定着他国外毕业之后能不能顺利回来继承家业的,陆成舟发什么癫在这个时间搞事情。
许恒星震惊不已,不懂陆成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面,陆父已经拼命解释了,可是面对着闯入者劈头盖脸地怒骂,曾家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加姐张开双臂拦在爸爸面前,假装惶恐:“爸,保安来之前咱们不要出去,我看他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带刀子进来,太危险了。”
曾家夫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司机带着保安一路小跑冲进来,把处于暴怒中的中年人控制住,对着几位贵客鞠躬道歉,就要把人带出去。
“你们,你们蛇鼠一窝。”被辖制得死死的,眼看着要被拖出去的方父红着眼睛瞪着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忽然哭喊出来,愤怒、无助、委屈,“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定会遭报应。有本事你们现在就弄死我,否则我一定要笑着看你们被千刀万剐。”
五年,心爱的女儿被毁了五年了,日日夜夜。第一次知道分秒也是时间,被无限放慢在身体上碾压过去,第一次知道时间也有声音,像弹珠落在地板上,折磨着他们无数个日日夜夜,第一次知道时间也有痕迹,像圆规尖在空白纸上不间断地画圆,纸烂了,还没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来,新的一圈又来了。
五年,一年一年,一月一月,一日一日,一时一时,一分一分,一秒一秒,每一点都那么清晰,致命的痛并没有因时间长久的摧残而习惯,而是因为千疮百孔更痛了。
沉默了太久了,如果不死亡,也到了发疯的时间了。
当初被现实弹压下去,如今撑不下了,谁还管当初的考量,外在的言论,谁还管拿钱时候签下的和解书,谁还管会不会被千夫所指,只知道要发疯了。
许恒星看着方父猩红的眼睛,恍惚间忘记这个人是被陆成舟带进来的,竟然感受到了那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痛苦,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中涌出,含在眼眶,擡手拿起杯子想喝水,手却一抖,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一惊,收回自己的圣母心,低头看地面上的水晶杯。
水晶杯的碎裂声让屋子里面的吵闹短暂地停滞了两秒钟,屋子里面静得可怕,静得窒息,在新一轮的吵闹降落之前,加姐忽然用力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被拖到门口的几人怒斥:“你们站住!”
所有人都被惊到了,齐齐看向气头上的她,离她最近的继母下意识想拦住叛逆的女儿,但生气中的成年人哪里那么容易受控制,她甩开继母的手,再次重复自己的话:“将他带回来,我有话要问。”
饭局是陆家定的,保安是司机和陆夫人来进来的,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听陌生女孩的指挥,都僵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加加,不要小孩子气。”曾父试图阻拦女儿将局面搞恶化,“人家的家事,和咱们无关。人家会处理好的,你不要多管闲事。”
继母拉着加姐的袖子,无声地摇头,让她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但加姐这个脾气,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尤其是发现自己的朋友被拖进这个无辜战局的时候,杀气快冲破天灵了,不把这屋里面的杂碎剁了,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动自己身边的人来威胁她了。
她是以后要和曾家老少抢夺资产的人,现在不联手保护自己的人,怎么行。
“爸,第2次了,如果这次不说清楚,是不是又要被花言巧语忽悠着再来第3次第4次?你们丢你们的人,不要带上我,不要带上曾家这个姓氏。”一番话,把夫妻俩怼得哑口无言。
“陆叔叔。”加姐微笑着开口,“咱们今天名义上是两家见面聚餐,实际上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我爸爸说这是你们的家事,可,是你们的家事还是咱们的家事,要过了今晚,问清楚才知道。您说是不是?您要是现在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就不掺这趟浑水了。”
这一番不喘气的话下来,直接就把前面十几分钟伪装出来的涵养印象分给扣没了,好一个年轻气盛,当场拆台的行事作风啊。陆夫人之前难堪的脸色在此刻反而变得缓和起来,在心底把她从儿媳妇的名单上划掉。
既然是外人,就没有必要掺和人家的家事,安安静静吃一顿饭,各自散伙,以后生意上往来装作无事发生。
可这只是陆夫人单方面的想法,陆先生似乎格外看重曾家的社会地位和金钱,表情比之前还要尴尬了。
“小孩子年轻时候不懂事,我们狠狠教训过了。”他模模糊糊解释着,想混过去,假装痛心疾首地看向门口,出声,“老方,当初咱们不是把事情说透了吗?两个小孩子谈恋爱分个手,我儿子没想到你女儿这么脆弱,分个手就能抑郁症,这是他的错。我们上门道歉过,她的医药费,你们的误工费,精神补偿费,日后杂七杂八的各项费用,一次性给你打了那么大一笔钱,也承诺过如果她一直走不出来无法自主生活,以后按月支付她高额的生活费。当时律师见证着签的协议,这才几年就反悔了?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这几年行情不好,是做生意失败钱花光了吗?有什么事情和我的律师谈,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有什么需求找律师,都在法律条款之内行事,以免节外生枝。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快回家去吧,咱们有时间再聊。”
陆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纯善,像极了一个有钱的大善人被底层的恶人道德绑架,陆先生的表情越无奈,就越发衬托得穷人恶毒。
演技太好了,许恒星怔怔地看着他痛心的表情,有一瞬间陷入了迷惘,怀疑是不是因为对陆成舟的印象,株连到无辜的陆家其他人了。可是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依旧被几个保安架住的老父亲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体,满脸得像被刀刻出来的沟壑,刚升起的圣母心转瞬间烟消云散。
方之晴父亲还不到五十岁,从身体到精神明显已经垮了,而作恶者保持着良好的身材,雍容的气质,优哉游哉地吃着昂贵的鱼子酱,喝着昂贵的香槟,高楼上俯瞰着底下被他们踩着的森森白骨,嘲笑着他们贪心,嘲笑着他们卑贱如蝼蚁。
这位父亲,真的是收了陆成舟的好处来攻击谷嘉的吗?如果是那样贪婪的人,必定是不心疼女儿的,怎么可能表现出这样刻骨的痛,演技未免太好了,提前好几年开始预备了。
方父听到陆先生的话之后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呆滞地看着餐桌上昂贵的料理,在所有人以为他被这些看似和善,实际上满满威胁的话震慑住之时,他忽然暴走,用力甩开保安冲到陆成舟跟前,抄起一瓶倒了一半的红酒朝着他的头砸下去。
屋子里面一阵惊呼,大家都被吓到了,但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止,眼看着陆成舟要被爆头,许恒星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跳起来抓住陆成舟的手臂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拉,只听咚的一声,红酒瓶砸到了陆成舟的肩膀之上,他的身体短暂地一停滞,被许恒星强大的拉力拉着继续朝向她那边倒下去。
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许恒星去推开陆成舟,远比将陆成舟拉到自己这边顺手多了,许恒星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惊惶失措地松开手自己向后退几步,陆成舟身体失去平衡,被惯性拉着一头栽到了地上。
所有人同时呆住了。
就连谷嘉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果然,千万别把许恒星纳入搞坏事的计划之内,她的随机应变能把你所有缺德的假话扼杀在开头部分。
陆成舟特意从校园里把许恒星带到这里是为了干什么来着?谷嘉怀疑,许恒星这么一折腾,大家可能看不到陆成舟完整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