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嘉的秘密
许恒星执意要祭拜谷嘉的生母,谷嘉只好和她一起带进去了。之前的大雪还没融化,每个墓碑上都堆着晶莹的装饰,谷嘉来到母亲的墓前,从包里拿出工具将雪扫干净,用手帕仔细擦拭墓碑上妈妈的照片。妈妈很漂亮,和之前看到的做鬼脸的全家福不一样,遗照非常的温柔。
谷嘉见许恒星直勾勾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一下,解释:“我妈爱笑,每次拍照都搞怪,家里没几张能用来当遗照的,她说自己生病以后不好看了,不肯再拍,把结婚登记时候拍的照片拿来用了。这可能是她一辈子最端庄的时候了。”
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她去拍结婚照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就天翻地覆了吧。
想到这里,谷嘉的眼睛湿了,急忙转过头不让许恒星看到。
“真好看,你和你妈妈真像。”许恒星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从自己的书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十二朵彩色的折纸花,许恒星把盒子放到墓前,“美人配花啊。阿姨,这是我亲手折的,好看吧。送给您了。”
谷嘉的脸上闪过惊艳的表情,问:“这是什么花?你上学还带着这个?”
“鸢尾花。”许恒星解答,“我昨晚回家以后折了好久,打算今天送给你。正好借花献佛送给阿姨,要不然空着手来多没礼貌。借你的礼物送给你妈妈,你应该不介意吧。”
说完,不等谷嘉回答,回头继续和谷嘉妈妈说话:“阿姨,您不用担心谷嘉,他现在特别好,看这个身高,有一米九了,篮球特别好,是队长呢。最近学习也稳定进步,身边有不少一起玩一起进步的朋友,还有女孩子公开追求他。”
“这、这个不要说。”谷嘉没想到许恒星一点也不见外,亲切地和妈妈聊天,正感动着,听到她提起尤格格,脸色变了,立刻阻止,“可以重点夸一下我的优秀。”
表情臭美极了,许恒星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谷嘉带来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和水果,还有妈妈最喜欢的向日葵,都摆放在墓前,他自己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雪,正式跪在墓前磕了头:“妈,又长一岁了,在那个世界每天都要开心啊。等我长大了有本事,把你和我爸迁到一起,放心吧,用不了几年了。”
许恒星站在一旁,看着谷嘉跪拜母亲的模样,疑惑地四处张望。她从刚才就想问了,像谷嘉父母这样前后脚离世的,一般都选择葬在一起,这个墓地里怎么只有妈妈呢?看谷嘉的反应,爸爸不只没和妈妈合葬,甚至根本不在这个墓园。
奇了怪了,没离婚的夫妻,为什么天各一方呢。
谷嘉又和妈妈碎碎念了一下日常生活,眼见着和司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带着许恒星离开。离开墓园在外面等车,许恒星才找到机会问他爸爸埋葬的位置。
“被我叔叔接回老家安葬了。”谷嘉面无表情地回答,再也没有面对妈妈时候的孩子气,带着点恨意,“我爷爷奶奶在农村,我爸和叔叔在城里,我爸去世以后,我叔叔接回农村老家安葬了。我妈妈的丧事是陆家操办的,说我妈妈临终前的遗言,不和我爸爸合葬。”
他讽刺地笑了一声,看许恒星:“可我妈妈病情还没恶化的时候我去看她,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拉着我一遍遍说‘你爸爸是被诬陷的,他没做假账贪污,他的死也可疑’,妈妈病情恶化之后几次进入重症监护室,那段时间我学习忙,陆家跟我说了情况,但又说小孩子不能进重症监护室,等好一些再让我去看。等我再见我妈妈的时候,她已经在太平间了。”
说到这里,谷嘉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
明明一个月之前见面,妈妈还是好好的,甚至安慰担忧的儿子,等出院之后就带他回家。明明那时候还说爸爸是冤枉的,一定要查清楚真相。可一眨眼就天人永隔。可那时候他陷入失去母亲巨大的悲痛之中,脑海中记着她挑选遗照时候的画面,并没想起妈妈提到爸爸时候那复杂的神情。
怎么可能因为爸爸犯罪就以他为耻,拒绝与他合葬呢,明明从头到尾都相信他。
谷嘉在成长中把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发现当初将爸爸接回老家安葬这个行为也充满着疑点,叔叔来找他过户房子的时候提到当初将他拒之门外,表情也是欲言又止的,似乎被打过招呼什么都不许说。
整个世界都很可疑,谷嘉谁都不相信,所以蛰伏中查清楚真相的念头只藏在自己心里,不告诉任何人。
可是在妈妈生日的这天,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这个只和自己认识不到半年的朋友。
他们都是父母缘分淡薄的弃儿,靠自己的努力苦苦生存着,誓要与天地争斗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谷嘉起初对许恒星心怀怜悯,想着照顾一下她却又怕她太过脆弱依赖上他,深入接触之后却被她的杂草般的乐观精神震撼了。怎么能有人在被父母抛弃之后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反而那么乐观坚强的呢。怎么能有人在被抛弃之后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有优秀到让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呢。
当然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父母的态度:女儿如此优秀可爱,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忍心就这么抛在陌生的地方不闻不问呢。那明明是只要按时吃药就能活好多年的病啊,他们是真的不在意女儿恨他们啊。
“所以你故意隐藏自己真实的成绩让他们放心?”许恒星说出谷嘉顽劣的真实原因,之前的疑虑终于有了肯定的答复。
“自从我变成顽劣的笨蛋之后,我终于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亲情和关爱。”谷嘉自嘲地笑,“看我房间里的手办、我的零花钱、一般是为了我找来的家教,还有你看不到的父母的关心劝导,都有了。”
听到谷嘉说自己的遭遇,许恒星的心脏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深吸几下调整过来,心中生出恨意:怎么能对一个八岁的孩子用这么恶毒的精神虐待呢。谷嘉究竟是看了多少次白眼,听了多少次阴阳怪气的嘲讽才看清楚成人世界的恐怖啊。
都说成长需要付出代价,可这代价未免太过残酷了。
他才八岁啊,心智还未发展完全,生生被恶毒的阴谋揠苗助长成了如今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两人心情沉重都不再说话,各自靠着车窗看向外面飞速闪过的风景,路过服务站时司机停下来加油,许恒星去了厕所,谷嘉怕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跟在后面陪着。
从洗手间出来,却一眼看到谷嘉正和人吵架,许恒星急忙赶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尤格格。
谷嘉拉着尤格格的手臂阻止她和一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男子走,尤格格瞪着谷嘉,一脸的怨恨。双方剑拔弩张,差点打起来。
“怎么了?”许恒星急忙拉住谷嘉,拦在两人中间。
尤格格看到许恒星,眼中的恨意更深了,忽然伸手推了许恒星一把,歇斯底里:“滚,不用你在这里看热闹。”
许恒星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谷嘉怒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用管她,让她跟这个人走吧,我看她挺开心的。”
说着,拉着许恒星就要走,许恒星拼死拖住他,劝和:“别孩子气了,有问题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在尤格格的怒骂和陌生男子的解释中,许恒星大概听出了事情的始末:他们离开后,尤格格在原地放声大哭,司机叫了几次她都不肯离开,司机一怒之下自己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尤格格只好徒步往回走,中间也遇到过好心司机,但她赌气不肯接受帮助,徒步走到了服务站,天已经黑了,她实在走不动了,正好面前这个男生过来搭话,她就同意搭对方的顺风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