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星伸出手敲了一下：“洗手去。”
“洗手去！”熟悉的语气，谷嘉恍惚了一下，想到了离开许久的妈妈，他擡起头看许恒星。许恒星没注意到他的心理变化，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了椅子上的试卷看起来。
这种感觉，好奇怪，温柔缱绻进到心里，谷嘉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冷静，他忽然抢过许恒星的试卷，吐槽她：“好好吃饭，不怕消化不良啊。哪差那几分钟。”
许恒星抢回试卷：“你是没看过重点高中的那些高三生，食堂打饭的时候排列长长的一条队伍，每个人手里一本书，吃饭的时候都不放下。吃什么不重要，浪费一分钟都好像被名校无情地踹了一脚。”
“也就咱们学校，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了。”许恒星感叹。学校的整体氛围太差了，大家知道自己是被社会抛弃的人，一部分人彻底摆烂，一部分人坐井观天自我安慰。
“重点高中的食堂，你亲眼看过他们学习？”谷嘉问。
说到这里，许恒星更心酸了，她何止是看过，她是亲历者，当时她也和大家一样内卷，恨不得把睡觉的几个小时都拿出来学习，刘辰名对此是不赞同的，认为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绷太紧了弦容易断。她某一天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连吃了什么都没注意，刘辰名端着饭从她身边路过，顺手抽走了她的书，说了声“借我看一下”就直接拿走了，甚至没问过许恒星的意见。
许恒星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对面的同学，她却笑嘻嘻地调侃：“呦，想不到我们温柔的小班长霸道起来这么苏！”
许恒星：“……”
回去之后许恒星去问刘辰名在食堂看了哪道题，刘辰名却说一道题也没看进去，只是想尝试一下在食堂看书是什么感觉。感觉不太好，建议许恒星劳逸结合，别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说起来，刘辰名喜欢鼓励许恒星这点，最早不是大学时候，而是在高中时候就开始了。他夸许恒星的智商高，学习能力强，不必学习别人内卷，把自己拼成学习机器。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高中学习相关，许恒星的大部分记忆里都有刘辰名，时不时走神，谷嘉以为她傻了，在她勉强晃晃自己的手，许恒星才回到现实，失落地回答。
“你别打算用那种方式逼迫我学习，我不会就范的。”谷嘉大口吃着饭，口齿含糊地告知自己的态度。
“你放心，你求我都不会为了你那么拼命。”许恒星也下意识和谷嘉擡杠，忽然看到了谷嘉手中见底的饭碗，愣了一下，问，“你吃得惯这口味吗？”
“吃得惯，看我的身高就知道，我向来不挑食。”谷嘉极为捧场地炫完了一碗饭，又盛了第二碗，打算把许恒星做的菜都吃光。
厨师最开心的就是自己的厨艺得到认同，许恒星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两人正式开始补习。
许恒星随机抽取了几道白天讲过的题给谷嘉做，确定他是真的会了之后，又拿出新的试卷继续讲起来。谷嘉昨晚没睡好，今天白天拉了一回肚子，体力有些跟不上，听着听着就打起瞌睡，偏偏又有了不知道为何而起的好强之心，非要把所有卷子听完才肯休息。许恒星起来开窗透个气的功夫，他就把买来的速溶咖啡给泡上了，吓得许恒星急忙抢过来倒进了水池之中。
否则今晚是不用睡了。
十点钟，闹铃响起，许恒星关掉闹钟结束掉今天的补习。
“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家，没问题吧。”许恒星看着谷嘉起身穿衣服，担心他的安全，“这附近流动人口多，治安环境一直堪忧，不只是女孩子危险，男孩子也不安全啊。”
“放心吧，谁敢抢劫我，我一棍子打爆他。”谷嘉随身带着棒球棍，像模像样地挥了一下，又叮嘱许恒星，窗子检查一遍再睡觉，“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我买的东西你别动，我明天过来给你按上。”
说完，又叮嘱了许恒星几句便出门了，不让许恒星送，亲手把门关上之后才放心离开。
许恒星看着朱红色的门板，感慨：看起来很好说话也非常体贴的男孩子，到底怎么堕落成后来的人渣了呢？
许恒星百思不得其解。
今晚难得睡了一个长觉。好像是学习填满了原本空虚的人生，心也跟着踏实了，有了向前的方向感。唯一不好的是做了噩梦，梦中回到高中考场，看着满卷子陌生的题，傻眼了。
隐约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满意Ｅ大历史专业，退回到高中重新参加高考，但因为准备不足，这几年新发展出来的高中题目，她一道题都不会走。
天，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她想到了刘辰名，不管了，一定要拉着刘辰名再次给她补课。
从考场出来，她顺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往刘辰名家走，走了好久好久，眼看着要到地方了，手机闹铃声在此时响起，把做梦的女孩子吵醒，梦的碎片还在脑海中缠绵，她愤恨地用被子捂住头想要继续，想要在梦中看到刘辰名，但闹钟以更加可怕的毅力响着，不把她吵醒不罢休。
许恒星愤怒地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闹钟，还没触碰到，闹钟忽然停了。许恒星的大脑瞬间清明：忘记了，闹铃响一会没关就自动停，隔几分钟再响。
算了，就那几分钟也见不到刘辰名了，坐起来清醒万分，只好起身下地，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床铺房间。打开抽屉，看到了所剩无几的药物，她靠着床坐下来，陷入了发呆之中。
苏晓芙说她离开于高考前一周，而药物的用量远远坚持不到那时候。她的爸妈，嘴上说着要让女儿上考场完成梦想，其实早早地停了她的药，她最后是因为停药导致的病情恶化而死的。
能不能救下苏晓芙呢？她非常用力地思考这个问题。
门在此时响起，几乎同时，微信也响了，是谷嘉：“是我来了，开门。”
许恒星出来开门，穿着校服一身清爽的谷嘉举着早餐给她看，笑容灿烂。
许恒星从塑料袋中看出其中一样是包子，心惊胆战地问：“包子哪买的？不会是和昨天是一家吧。”
“不是，固定摊位买的。”谷嘉进屋换鞋，“昨天那老头可能听到风声了，今天没出摊，没堵到人，我一会和老许说一声，明天再去。”
他把早饭放到了茶几上，偏头看了一眼昨晚没收起来的试卷，目光在最后一道大题锁定，在心内解完全部步骤后才放心地打开带来的早餐开始吃。许恒星在一旁看着，失笑。昨天在饭桌上看一眼试卷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今天早晨没人强迫，自己倒是积极起来。
“我昨晚做了一晚上学习的梦。”谷嘉说出学生最怕的恐怖故事，“我一道题也不会，你在旁边骂我，比老许还凶。”
“嗯，我不只是骂，我还打人呢，你最好今天考出好成绩。”许恒星故作凶悍地擡起手吓唬他。
谷嘉笑了笑，忽然注意到许恒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吃东西，他以为许恒星不好意思吃现成的，拿起一根油条递了过去。
许恒星摇头：“你吃吧，我煮了粥了，马上就好。”
“没有你爱吃的？”谷嘉看了一下油条和包子，怀疑自己恰好买了许恒星挑食不吃的东西。
“我忌口。”厨房的水开了，许恒星进去倒水，只有声音传来。
谷嘉手里的早餐瞬间不香了。
他慢慢回忆着昨天早晨的情形，许恒星不吃他给的包子，他还以为许恒星在赌气，现在想想，她的身体状况，有许多东西是不能随便吃的，而店里的早餐大部分是给健康人准备的，用料的时候不会那么讲究，她在外面吃早饭，如果不是不熟悉的店铺，很容易吃出问题。
想想，如果昨天吃坏肚子的是许恒星，估计当时就因为感染住院了。
“我在你上次买过的早餐店买的包子，还以为你能吃。”谷嘉不好意思地解释。
“没关系，我也是那次之后在网上随便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我有好多东西不能随便吃。”
谷嘉疑惑：“那次之后？”
病了七年了，才知道自己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吗？
许恒星尴尬找补：“太多了，随时忘记随时补充。”
谷嘉昨晚离开的时候把书包放在许恒星家里，今天早晨一身轻松地过来，吃完饭后一起简单地复习了一下，许恒星抽查几道题，背了一会公式和英语单词，上学时间到了，两人和昨天一样兵分两路，一个骑车一个乘坐公交车，按时到达了学校。
看到两人准时，老许非常欣慰。
“今天考试，加油！”他握拳，做出热血少年鼓励的动作，两个学生尴尬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吓得撒腿就跑。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