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尽管已经如此卑微。她的计划也止步于读研,她想象不到研究生毕业之后走上社会、穿上礼服和喜欢地走进婚姻的殿堂、守在父母身边为他们养老,为子女的人生操心这么遥远的画面。
她的想象仿佛披上了一道锁,那里没有未来这个词。
她偷偷掉了眼泪,拿起手机给刘辰名发微信,故作轻松的语气:“班长,假期学习计划借我参考一下呗。我第一天就混乱了。”
刘辰名很快回微信:“在写了,明天给你。”
许恒星看着他发过来的内容,心情好多了。
许恒星:“你也在学习吗?”
如果他也在学习,能激发许恒星学习的动力,让她散乱的心自律一些,跟着一起学。
但学霸刘辰名没这么拼命,他发来一张东坡肉的照片,许恒星还没点评完卖相,紧接着又发来一段十几秒钟的视频,是他在一堆东坡肉的配料中辛苦作战,努力把它做出能吃的样子。
许恒星想起她在的时候在远处用相机记录他笨手笨脚忙碌的样子,笑了,可是笑容刚展开,又想到妈妈刚才说的话,心里像被一根刺扎了,笑容消失。
她打了好长一段字,但犹豫了许久没发出去,一个一个删掉,重新编辑了一句,这次点了发送:
“看起来很好吃。”
刘辰名的回信还是那么迅速,好像已经编辑好了,一直存着等待发送:“等下次见面,做给你吃。”
许恒星笑,擡起头看天花板上的灯,努力盯着灯光不眨眼,眼泪还是不知不觉间流下来。
“好。”她回,“咱们下一次比一下,看谁的厨艺更好。”
她放下手机,拿起笔继续学习。
学到十点钟,妈妈过来催了好几遍,她只好关灯休息,但心里装着事睡不着,一直熬到十二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是哥哥回来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开了卧房的门,走出去,用手机光给不敢开灯的哥哥照亮,哥哥猫着腰,像做贼一样,被手电筒的光一晃,立刻像中了咒,动弹不得。
许恒星在黑夜中压抑着笑声,许海星起身,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哑声:“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不是关灯玩手机了?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玩手机就别怕念叨,黑灯瞎火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哥哥的唠叨劲儿随了妈妈。
许恒星家是一楼带下跃层,厨房和餐厅都在负一层,三个人的卧室都在一楼,许恒星拉着哥哥的袖子将他带到了一楼,远离了爸妈能听到的距离才敢出声,指着餐桌上拼成比萨形状的菜问他:“你晚饭前说让我给你留菜当夜宵,还算数不?要加热还是凉吃?”
“当然是加热,现在是冬天,凉吃想冻死你哥?”这会儿明显不饿的许海星选择了遵守自己的承诺,一屁股坐到餐桌前,摆出饭来张口的架势,“小星星,快来伺候寡人用御膳。”
许恒星被他逗笑了,按照他的指示把菜热了一遍重新放回到桌上,又给哥哥盛了半碗饭递过去,许海星拿起筷子每样菜认真品尝,每吃一口都要发表一篇小作文,把许恒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逗得许恒星咯咯直笑。
“现在全家只有我不会做饭了,我又要成被批斗的对象了。”半碗饭,就着菜几口就吃完了,许海星还想吃被许恒星拒绝,许海星只好单吃菜,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他假装痛苦哀嚎。
“妈不是不喜欢咱们学做饭吗,干吗批斗你?”和几个小时以前截然相反的态度,许恒星不明白妈妈在同一件事情上的差别对待。
“谁说不喜欢了?我隔三岔五就被念,说我满脑子赚钱,一点不想着好好生活。你说,会做饭等于会生活,那我干脆找个厨师当媳妇得了,一个会赚钱一个会生活,综合在一起多完美。”
许海星表情语气滑稽,许恒星忍俊不禁,但她知道妈妈不会不讲理地刁难自己的孩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不会做饭等于不会生活?”她重复着这个问题,看向哥哥,许海星却摇头,“不知道。算了,别想了,多累脑细胞,反正我明天起早,她起床之前我就跑路了,一个月也听不到几次念叨,我就当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这么早就离家。那岂不是又一天不见人影,一个月能见几回?一年才十二个月,真正能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
“哥,你生意做得很大吗?爸妈说你家都快成你的旅店了。他们也很少看到你。”
“哪来的门路干大生意啊,都是一些小本买卖,幸亏干得多,东边投资一点,西边拉一支队伍,总不能点到全部都亏了吧。只要有一项赚点钱,就不至于走之前的路。放心吧,这次哥挺稳的,不会再让你们提心吊胆的了。”
六年前他闯下的祸给家人带来的灾难,许海星一直都记着,并且愧疚至今。
“债务还剩多少?”许恒星问。
许海星愣了一下,好久没人问他这个问题了,还完最后一笔钱当天,他拿着仅存的钱请爸妈吃了一顿饭,又买了几支小烟花炮,来庆祝来之不易的重生之日。那天他还特意联系了许恒星,想分享这个喜悦,结果打电话关机,发微信显示被删除好友。
他不死心地联系了从其他途径要来的谷嘉的电话,谷嘉那时候似乎还没那么混账,愣了一下之后把电话给了许恒星:“许恒星,你哥哥来电话,说你家里的欠债还完了。”
停顿了两秒,在许海星以为妹妹要接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却悄无声息地断了联系。
许海星盯着挂断的电话,茫然。
“你刚上大学的第一年就还完了。”哥哥怔怔地,回答。
许恒星的记忆中明显没有这段画面,否则她一定立刻哭出来,心中又增一分愧疚和痛苦:“一千万,三年就还完了?哥,你在做什么生意?”
许海星看着妹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不是、不是一千万,是三百万,当年和我一起做生意的同学也回来了,一人分担了三百多万,到我手里只剩下三百万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看着哥哥迟疑的表情,似乎在斟酌什么,许恒星也察觉到了,怀疑事情发生的时间在她被夺舍后,她当时做过过分的事情。
“你上大学之后。”哥哥回答,下意识撒谎。
是她高考之后,上大学之前。那段时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妹妹起初还有耐心,中间变得越来越冷漠不耐烦,最终能在家人的感情攻势下撕下了最后的面具——
“为什么想操控我的人生?许海星一个失败品还不够你们反思吗?还想把我变成第二个任你们摆布的傀儡?”
“我不去A大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对不起你们对我的投资,影响你们把我卖个好价了,是吗?”
“你们这么虚伪的人为什么要当我的父母?说什么爱我,还不是把你们的面子强加在我的幸福之上,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
“如果我不满足你们的虚荣心,你们对我的爱可以瞬间被抽走,一点都不留下。”
“我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当你们的女儿。”
那句话,不是他记忆中的许恒星能说出来的,他不明白,很久之后都不明白,她的恨意为何那么深刻。
如今,许恒星站在哥哥面前,还是同样的相貌,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许海星熟悉眼前的妹妹,尽管脑海中伤害得记忆深刻,但下意识选择了回避。
三年前那个披着妹妹皮囊的怪物说出的话,为什么要他的可爱妹妹承担。他看着脸色逐渐苍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的许恒星,下定了这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