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便安慰道:“夫人可是又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儿了?”
云侬摇了摇头,淡淡道:“就是忽然……有点想阿母他们了。”
近些日子,柳径庭未曾回来过夜。确切地说,自她嫁进这府里以来,除了新婚那短短几日他伴在她身旁之外,他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起初,她总以为柳径庭不回来是由于柳氏铺子事务太过繁忙,因而心里虽有失落,却也能自我宽慰。可后来,她终是按捺不住,悄悄吩咐了贴身丫鬟去跟踪他,这才惊觉他竟不止一次在花楼中纵情享乐、流连忘返。那一刻,她气得浑身发抖,泪如决堤,悲怒交加。然而,当她的手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为了腹中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强忍着咽下这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蓦地忆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倔强地告诉自己绝不后悔,绝不能灰溜溜地逃回去,更不能让阿母和阿姊看低,认为她败给了当初自己的承诺。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便是能顺顺遂遂地将孩子生下来,至于其他的纷纷扰扰,且等日后再去思量计较。
可这般糟心之事,又哪里值得大肆宣扬,哪里值得向外人道来。
成了亲以后,家中竟无一人前来探望她。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那被无情泼出的水,自此再也无人疼爱。但她又转念一想,媆媆猝然离世,阿母阿父定然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无暇顾及到她。这般自我开解一番,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从柳府离开后,云商刚一擡眸,便瞧见有人在不远处静静守候,如同等待猎物一般。
洛云商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目光直直地定在他身上,脑海中瞬间充斥着那天他所说的话语:
“跟我走……”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周遭的气氛压抑诡异到了极点。
洛云商生怕有什么不该被旁人听去的话语泄露,连忙支开两个丫鬟,屏气凝神等着这位韩将军发话。
“怎么,没什么要跟我说的?”韩休璟微微挑眉,话语中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你是说那日我离开的事情?”
洛云商低垂着脑袋,秀眉紧蹙,陷入沉思片刻,而后又擡起头,说道:“那日我本来是在客栈等你的,是因为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托那个人去买些吃食,也只是想离开客栈出去透透气、走走,没曾想竟迷失了方向,忘记了回去的路,正巧又碰上了聂公子……”
他淡然浅笑,那笑容疏离而又客套,继续问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你从聂府出来,我昨日来寻过你,你不会毫无察觉吧?”
“昨日我不在聂公子府上!我……我刚好有事情出去了。”洛云商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飘忽不定,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神色间满是心虚。
“无妨。你现在跟我走。”韩休璟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胳膊,就要往他住的地方带去。
“等……等一下,若你还这般拉着我走,我便要大声呼喊了!韩将军如今尚未婚配,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想必不会喜欢有人传出些流言蜚语吧,比如说,韩将军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韩休璟仿若未闻,依旧紧紧拉着她继续前行,走着走着,见到路边有一家售卖钗子的铺子,这才停下了脚步。
如今她的身份,哪里还能够如此招摇地引人驻足围观。韩休璟深知她不能,也绝不敢真的大声叫嚷出来。
“韩休璟……你放开我吧,我不想跟你回去,我不去都城,你若执意要带我回你的将军府去,不如杀了我得了。”
洛云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却只见韩休璟仔细打量了眼前的铺子一番,在众多钗子中精心挑选了一只,轻柔地别到云商的发髻上,而后爽快地递给老板银子。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根银簪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娇嫩白皙,这才心满意足地看向她那皱成一团的秀眉。
韩休璟语重心长地提醒道:“沈迹达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照顾你。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三番两次地带你走?沈迹达好歹也是六皇子,他的话,我不敢违逆。若是此刻放你走,我此生都无法兑现承诺。而且,我向你保证,有我在,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说罢,他便目光灼灼地静静凝视着她的反应,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窥探出些什么,是对沈迹达离去的悲戚哀伤,还是……
云商的心上不可否认地狠狠颤了颤,她万万没想到沈迹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还念着她。
只不过,如此一来,反倒变相地又将她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