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章
柏星言把车停在蜡像馆门外，按照和埃迪约定的时间，晚上8点，带江淮雨来这里试穿婚纱。
埃迪穿一身黑色的呢大衣，围巾的长边从背后垂下去，差点贴到地面，他正站在一尊玛丽居里的蜡像面前，端详着她的容貌。
“抱歉，埃迪，我们来晚了。”柏星言拉起那条围巾，等埃迪转过身，看见柏星言的手，还有手里那半条围巾。
埃迪闪过一丝不太友好的微笑，又瞥了一眼江淮雨，虽然依旧那么美丽，但今天的穿着极其随意，一身又长又臃肿的羽绒服，远不及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身纯黑的大衣美观。
埃迪永远不会忘记，江淮雨无意间闯入他的第五场设计秀Sorceress，当灯光投驻到她身上时，她不知所措地侧过脸，向远处张望，那道灵动的倩影，不经任何修饰的落在门口那面墙壁上。
在场的观众为之喟叹，尽管他们隐在黑影里，目光却被门口那道倩影深深吸引，他们一度以为那影子是埃迪惊艳绝伦的设计，在场的一名时尚编辑用镜头记录下来，几天后，这道影子出现在各大杂志封面以及网站头版，被喻为“ThewhisperofSorceress.”
正因如此，埃迪在为迪士尼设计服装时，为他们推荐了江淮雨，面对这个集美貌和灵气于一身的中国女孩，埃迪向导演们夸下海口，只要稍加训练，这个女孩可以胜任一切角色。
埃迪听说江淮雨结婚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制了一套婚纱：纯白的浆果色和牛奶质感，像把天空穿在身上。
可那天晚上，埃迪失眠了，辗转反侧，在寂寥无声的后半夜，他伏案创作了另一套婚纱：纯黑的岩洞色和泥土质感，像把大地披在身上。
这两套婚纱，目前摆放在蜡像馆的一间倒膜室，穿在两具蜡像身上，蜡像的五官和身材基本按照江淮雨的身体尺度制作，两套婚纱完美地与蜡像相匹配。
埃迪站在两尊蜡像中间，望向江淮雨，“两件婚纱，你只能选一件。”
在推门而入的一瞬，江淮雨就被那条乳白色的婚纱吸引，虽然她试穿过很多纯白色的婚纱，但这套婚纱不同，巨大的裙摆并没有给她繁杂沉重的感觉，反而像鹅毛或浪花，表面像洒了一层荧光，周围泛着柔和的光晕。
但当她的视线从白色婚纱移到左边——
那条黑色的，甚至第一眼看上去有些丑的婚纱，却突然给江淮雨一种奇妙的试穿欲，它的质地像土，像沉沙，每一处的黑色不相重叠，有宝石、泥土、墨水等几十种质感，连带着布料也不一样，像不同的材质融化后泼在裙子上，界线混沌，时而美得惊艳，时而丑得惊悚。
柏星言看了半天，实在没觉得黑色裙子是一条婚纱，它像奇怪的秀场上奇怪的服装，留给那些能驾驭诡异风格的模特穿。
“我选黑色。”江淮雨说。
这个选择，出乎埃迪的预料，在吃惊的同时，埃迪也愈发笃定一件事，那位与他在百老汇邂逅的中年女演员，与面前这个江淮雨有着某种亲戚关系。
“要试穿吗？”埃迪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亲昵感，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这边有试衣间吗？”江淮雨环顾了一圈。
“左手边那扇磨砂玻璃，里面是更衣室。”埃迪说。
柏星言帮江淮雨拿着那套婚纱，去更衣室换。
“这裙子是拖地的，我应该穿个高跟鞋……”江淮雨撩起门帘，低头理着裙摆。
柏星言从没见过江淮雨穿这种怪诞风格的裙子，她走出来的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安吉丽娜朱莉饰演的睡美人的教母，一种黑暗的、邪恶的，又诡媚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美感。
江淮雨居然把这么一条丑裙子，穿出动人心魄的美感。
柏星言笑了一下，凑上去，停在江淮雨面前，在咫尺的距离，盯着她的脸，欲吻又止。
江淮雨盯着柏星言那双深黑的眼睛，一直在她唇上求索，但又没有立刻吻她。
“你……”江淮雨眨了眨眼睛。
柏星言退回去，耳廓微红，“走吧，我牵你出去。”
江淮雨把手搭在柏星言掌心，提着裙摆，从玻璃门里出来。
“天呐！”埃迪一擡头，惊叫道，“何旖涟！”
江淮雨惊天霹雳般地盯着埃迪，“你说什么？”
“何旖涟，你认识吗？”
何旖涟，是江淮雨妈妈的名字。
她五岁之后，就很少看见妈妈了，长大后，听家里人说，她妈妈失踪了，也有人说，她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
妈妈没有和爸爸办过婚礼，家里的相册只有两人结婚证上的红底相片。
印象中，妈妈是个大美人，那张红底相片上的妈妈，没有化妆，但已经比明星好看了，爸爸说拍那张相片的时候，妈妈已经怀孕了，她去掉所有耳饰和指甲油，剪了短发，再没有化妆。
她一直以单亲的身份长大，爸爸没有再婚，也没有宣告妻子死亡。
爸爸说，妈妈闹了点情绪，每隔几年，两人会通一次电话，妈妈在电话里很关心她。
她从不相信这些，怎么可能妈妈每次和爸爸通电话，都挑她不在场的时候。
她都快忘记自己有这样一位不负责任的妈了，可时隔多年，竟在异国他乡，从一个秃头胖男人的嘴里，再次听见这个名字。
江淮雨盯着埃迪，略带敌意地问：“你认识她？”
埃迪点了点头。
“你和她什么关系？朋友，还是情侣？”江淮雨目光中燃起一丝怒火。
埃迪绕有趣味地揣摩着江淮雨的怒气，敏锐地捕捉到江淮雨和何旖涟可能存在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那你们呢？不得不说，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我知道她有女儿，她现在已经退出百老汇了，境遇很糟糕，但心态很乐观。”埃迪平静地诉说着，那双眼睛看江淮雨时，依然带着笑意。
“你为我设计婚纱，是因为她？”江淮雨满脸的怨怼。
“不全是，其实这两套婚纱，有点像硬币的正反面，背后有一个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