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泪，柏星言在梦里滑落好几次了。
“你那位英国皇家的御用厨师还在吗？我想跟他学做披萨。”江淮雨笑了笑，红肿的眼眶还没有消下去。
柏星言的喉结动了动，勾着唇角，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可以跟他学英语。”
一股热浪从心头冲上去，鼻子酸酸的，江淮雨一低头，眼泪夺眶而出。
医生告诉她，柏星言安装了人工耳蜗，现在耳膜穿孔了，细菌感染了耳道神经，诱发了脑部炎症，导致他无法听到声音。
已经好几天了，柏星言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喊他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柏星言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护士每天来换吊瓶，小瓶子空了换大瓶子，透明的液体输完了换黄的、红的、蓝的……
他偶尔侧过脸，看见江淮雨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睛红红的、肿肿的，他明白自己这样，她一定很难过，他不敢说太多，怕她再哭。
“我们出去走走吧。”柏星言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牵住江淮雨的手。
江淮雨呜呜地哭，被柏星言牵住手的时候，似乎多了份底气，放大声音，呜啊呜啊地哭，一边哭一边擦眼泪，“你接的什么烂戏，演个又聋又瞎的，你看你现在，右手……”
柏星言坐起来，侧了侧耳朵，笑容淡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左耳听不到了。
他把左耳贴近江淮雨的脸，用右手抚摸着爱人的头发。
“我在岛上出事的时候，就在想，你还在等我，我得活下去。”柏星言偏了一下脸，抵住江淮雨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眼底的泪痕。
江淮雨摸了摸柏星言的鼻子，沿着鼻梁滑下去，勾勒着嘴唇的形状，还有下巴，还有脖子，还有……
柏星言一把摁住江淮雨的手，在贴近胸口的位置。
“几天没见，这么主动……”柏星言低沉着声音，气息微喘。
“我……”江淮雨声音低下去，“才没有……”说完，脸色微红。
真是的，她只是想好好看看他，毕竟这次九死一生，她差点见不着他了，何况他手上挂着点滴，肯定不能那个啊，她难道傻吗！
不过话说回来，柏星言对她真是极其绅士，两人合枕而眠，都只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从来没有突破最后那道防线。
她的妈妈是个风流雅致的女人，生得国色天香，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从小，她妈妈就告诉她，女人想用性换来的，只会是廉价的爱，而男人想用爱换取的，一定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
柏星言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他在用爱换她，在遇到柏星言之前，江淮雨从来没有产生过和谁携手余生的想法，更不敢和异性同床共枕。
而柏星言，是她第一个产生这种想法的男人，她在他身边感到很安全，很幸福。
她愿意被他占有。
当然，她也占有了他。
午后的暖阳撒在身上，像盖了一层松软轻盈的棉被，柏星言和江淮雨手牵手，走在医院花园里，身后跟着一杆挂吊瓶的支架。
江淮雨推着支架，支架轮子在地上轱辘轱辘地转着，引来几个小孩围观。
“叔叔，你这样太危险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用两只手掌夹住肉嘟嘟的小脸，瞪大了圆溜溜的葡萄眼。
“叫哥哥！”江淮雨的关注点成功跑偏。
小女孩顿了一下，声音明显僵了不少，弱弱地喊了声：“哥哥……”
“都二十好几了，老大不小了，喊叔叔正常。”柏星言想暗示一下。
“她喊你叔叔，那我不就成阿姨了吗？”江淮雨没有收到暗示。
“叔叔配姐姐也可以啊，而且……”柏星言又暗示了一遍，“都二十好几了，放到古代，孩子都满地跑了……”
“那是古代，现代人不受那些东西约束。”江淮雨依旧没有收到暗示。
“那……二十好几了，不得考虑成家立业什么的……”
“考虑呗！”江淮雨刚说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射弧有点长。
“我考虑很久了，不知道我爱的那个人，是什么想法？”柏星言放慢脚步。
江淮雨低头看路，水泥铺成的路，被人的脚和车子碾压过千万遍，已经裂开了一些细纹，分成大大小小的块。
“我还没立业呢……”江淮雨嘀咕了一句。
柏星言有些气馁，他知道江淮雨的性格，坚强而固执。
“可是，不一定先立业再成家啊……”江淮雨又嘀咕了一句。
“什么？”柏星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左耳失聪了，现在只有右耳能听到，他开始习惯对重要的话语反复确认，而江淮雨刚才那句话，是分量极重的话。
江淮雨感觉柏星言的手抽走了，在空中划了一下，再擡头时，花园的绿色已经变成了五彩斑斓，草坪里长出一颗颗星球，有的星球上开着玫瑰，有的星球上建着房子，前后的路上，百十朵巨型玫瑰冒出来，迎着阳光，魔性地扭动。
江淮雨真怕玫瑰突然开口，来一句：“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
其中一朵玫瑰跑过来，把狐貍状的头套戴在柏星言头上。
柏星言从兜里掏出一枚卟灵卟灵的钻戒，戒圈刻着玫瑰状的纹路，他单膝跪地，举起闪闪发光的钻戒。
“敬爱的殿下，你已经驯化了我，请问往后余生，愿意与我共度吗？”
这是江淮雨没想到的，她居然是以小王子的身份，接受一只被驯化的狐貍的爱意。
太突然了，江淮雨毫无准备，她盯着那枚钻戒，怔在原地。
“请问殿下，是否愿意每天投喂给我食物，让我成为一只有家可归的狐貍？”
江淮雨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