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颜！天线妞！过来！”
邹珂嘶吼着，余光一瞥，一只大号水壶在脸侧晃悠。
嗯？筱颜能有这么乖？
邹珂猛然擡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
“是这个吗？”江淮雨的语气冷冷的。
“嗯——”邹珂的嗓子像被什么血丝呼啦的东西堵住了，说话拔丝，不由自主地拖长音，这声“嗯”，说的七拐八拐，蹦出九转十八弯的音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加了电音特效。
邹珂清了清嗓子，耳尖蔓起绯红。
不是爱情萌芽的粉红泡泡，而是在对家面前丢掉偶像包袱的窘态。
太丢人了，邹珂恨不得自己没来过。
“给你放脚下了。”江淮雨语气不改，两只眼睛深不见底，盯着邹珂，像在壶里下过药一般。
“哦。”邹珂尽量少说话，避免再出现拔丝电音。
“别嚼薄荷了，小心告别舞台。”江淮雨一弯腰，把杯子放地上。
时隔几月，江淮雨再次开诚布公地怼他，竟让他有点不适应。
“左前方那片岛，开过去。”江淮雨说了句。
“左前方？你说……咳咳，那个特别大的？”
“对。”
邹珂无语凝噎，心底暗自想，柏星言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冰块，不会心疼人，他嗓子都成这样了，额头也烫，搞不好已经感冒发烧了，这冰块居然还想去岛礁，那么远，估计开过去，天就亮了。
江淮雨浑然不知邹珂的烦躁，还以为自己拿水杯的动作，换起了邹珂心里一点良知，她用手电筒杵着那片最大的岛，光柱照出去，后半截，消失在细小的雨丝里。
邹珂看了眼盘表，油量够。
油量居然够！
他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现在下着小雨，海面很平静，没有风浪，估计四小时就能开过去，如果中途起浪，得六小时。
邹珂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朱少东的游艇，居然这么扛油，难怪豪掷巨款，买下娱乐圈最牛的电影班底，替自己造一个影帝梦。
“你要是开累了，就换我。”江淮雨像个机器人，吐字丝毫不带感情。
“你会开？”邹珂半分挑衅，半分嘲讽。
“我站你旁边，看你怎么开，学会了，就能替你了。”江淮雨故意赖着不走，想让邹珂再烦一会儿，谁让他看不起她。
开了一个小时，筱颜已经有些乏了，回到座位上，把喇叭放在手边，微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江淮雨的手电能亮二十四小时，她不想错过任何一段搜寻的旅程，哪怕水面上浮片衣服、浮个尸体，她都要停下来看看。
邹珂刚开始是额头发烫，浑身冒冷汗，后来身体渐渐凉下来，视线也逐渐清晰，游艇前面一排巨型探照灯，把海面照得透亮。
江淮雨瞪着眼睛，像在沉思什么，意识和整片海域融为一体，夜幕越深，周围越暗，她的这种想法就越强烈。
如果柏星言沉在这片海里，被珊瑚缠住脚，或被石头带下去，他一定很冷，如果海底的水草够长，苔藓够软，就能护着他的身子，让他每晚不再做噩梦，安然睡去。
邹珂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擡了一下眼皮，瞥了一眼江淮雨。
果真，她没在看他怎么操作，而是在想男朋友呢。
“累了！”邹珂说。
“好，换我。”江淮雨自然而然地接话。
邹珂愣了一下。
“你去吧。”江淮雨摆了一下手。
“你……成吗？”邹珂不放心，慢悠悠地挪开，随时准备再坐下去。
江淮雨已经夺走邹珂反悔的机会了，把住方向盘，擡了一下加速杆。
邹珂又开始冒冷汗了，“你……开慢点……”
“我刚查天气了，风平浪静。”江淮雨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能早起，可以在6点58分的时候看日出。”
邹珂不想看什么日出，只想活着回去，他站在江淮雨身后，悄无声息地看了半个小时，发现江淮雨驾驶得不错，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回到座位，和筱颜面对面坐着，慢慢摊成一根七倒八歪的油条。
江淮雨的视线定在暗黑的海岛轮廓线上，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到了，但表盘总是显示还有一段距离。
“七海里……”
“五海里……”
“三海里……”
东方启明，一轮橘红色的巨日从海平线探出眉眼，投下一片赤霞的波光，像近在咫尺的镜面蛋糕，光滑无暇，鲜艳欲滴。
江淮雨回头看了一眼，筱颜和邹珂一人一排椅子，睡得正憨。
她单手举起手机，录了一段微视频，手有些颤，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船，四肢已经麻木了，脸也僵了，隔着一层薄薄的口罩，用沙哑的颤音冲屏幕问了一句：“柏星言，你在看吗？”
海岛突然腾起几十只白色的鸟，掠过一整面橘红色镜，留下一行形如字符的参差线条。
他回应了……
江淮雨眼眶一热，脸上划过两道刀割般的痛感，她用小拇指擦了一下，一颗泪珠顺着手指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