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东沉静地坐着,用一副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说的表情望着她,嘴角似笑非笑,眼神亦正亦邪。
这年头,生意人都这样玩的吗?
拿人命玩?
挂了电话,江淮雨四下巡视,找到一处通往岸上的阶梯,她站起来,对撑船的渔夫说:“叔,能不能把船靠岸边一点,那里有阶梯,我能上去。”
船夫蓄着白胡子,戴了一顶斗笠,没有说话。
我去!
江淮雨快被逼疯了,这撑渡船的渔夫也和她文里写的一模一样,像傀儡,不言不语,不寝不食。
那这河里的水……难道也和她文里写的一样,是腐蚀皮肤的毒水……
朱少东从竹篾下取出一包鱼食,捏出两三颗,扔进河里,游来一群锦鲤,簇成一团,争抢着鱼食。
江淮雨看到眼前一幕,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她居然和苏姗一样,有些颠颠的。
一想到苏姗,江淮雨就打寒颤。
助理描述的那句“头破血流”太可怕了,她难以想象苏姗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苏姗可是最喜欢吃糖的女孩,糖那么甜,苏姗却遭遇了这么凄苦的事。
朱少东递出鱼食袋,饶有雅兴地问:“要不要喂喂鱼?”
喂鱼,以身饲鱼,用人肉做鱼食……
江淮雨又想到小说情节了,呆呆地坐下,乖巧地摇了摇头。
“也是,这鱼都被游客喂成气球了,该瘦瘦身了。”朱少东拍了拍手,把鱼食袋搁回竹篾下,问江淮雨,“你读过《莲花妖》吗?”
江淮雨表情微怔,“听过,好像很火。”
“你看这里,每天人满为患,就不该用‘好像’二字,我好久没读过这么脍炙人口的作品了,雅俗共赏,是近十年来网文中的精品。”
江淮雨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不像是读网文的人吧?”朱少东笑盈盈地盯着江淮雨,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江淮雨挤出通用式假笑,一笑含千意,让对方自己猜去。
“是啊,我掩藏了自己的癖好,其实我非常喜欢读网文,而且口味养的很刁,一般的读不下去,只有像《莲花妖》这种佳作,我才愿意付费买全本。”
废话真多。
“我甚至去后台联系过作者本人,长安看花,很有意思,这个作者要捐书,把书捐给平台,不要版权费,我相信她要么很有钱,要么很有权,是隐居红尘的笔杆高手。”
什么?朱少东是那位后台私信她的“编编”?没看出来,一个经理,还挺有闲暇。
“我斥巨资投资修建‘莲花村’,就是为了后续电影拍摄取景真实,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这位作者,见文如见真人,她一定有趣得很。”
朱少东说话时,总是若有若无地瞥一眼江淮雨,目光意味深长,竟有几分撩拨的意思。
朱少东比青淞小几岁,和楚天晞同龄,长相很端正,看起来像律师、公务员一类,没成想做了经理。
江淮雨从没想过和这么正的人有什么感情瓜葛,更不必说朱少东只是长得正,实则内心腹黑得一批。
船终于到港口了,一群仙娥长裙拖地,用轮滑鞋还是传送带什么的,仙气飘飘地移过来,手里散开花瓣和光片,像恭祝新人礼成一般。
江淮雨匆匆几句辞别,没给朱少东留下任何念想。
她第一时间去出事故的桥段看了一眼,吊车把浅海的泥都挖上来了,还是没挖到人,搜救艇也陆续靠岸,一无所获。
大桥被封了,江淮雨和其他人一样,进不去。
因为这段桥被剧组征用了,为避免剧情和妆造泄露,桥上唯一的监控停运了,车祸发生时,只有剧组摄影师的镜头记录下来零星片段,但这些抓不住重点的片段,完全构不成证据。
柏星言……
江淮雨的眼眶已经浸湿了,她站在晦暗的天幕下,看了一会儿盘旋在海上的直升机、警车上不停闪烁的警灯、还有坐在岸边歇息的搜救人员……
所有的徒劳无获,都在一次次昭告,柏星言可能回不来了……
她最后与他相见,竟是梦中的烟草味和吻。
柏星言从来没有抽烟的习惯,他是为了拍戏才开始抽的吗?还是单纯的工作压力大?他不该把不开心闷在心底,他是不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她?
她还没有和他携手终老呢……
她还没来得及长皱纹,头发花白,直不起腰……
她胸口淤塞着哭不出来的声音,积压着讲不完的话,她感觉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头顶压着一片逃不脱的黑域,骨头被抽走,剁成粉末,投进漫无边际的海里,海水淹没视线,灌进她的鼻孔,让她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