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薪万苦
易言问鹿鸣：“开会的时候说供应链问题，什么是供应链啊？”
鹿鸣答：“咱们公司产品分两类，一类是设计部研发的，工厂生产，然后发到国外。
一类是供应链部买回来了，就是他们部门的人从网上买东西，测试哪一家产品好，然后和那家商量价格，把产品拉到工厂里贴上咱们公司的标签卖到国外。
供应链的工作流程就是这样的。”
易言眯起了眼睛，“听起来好难啊，还要讲价，我根本讲不来价格。”
鹿鸣说起了公司的工厂，“之前有一批货来不及包装，就把办公室的人拉倒工厂，那时候听人事主管尤乐说过，这家公司去年流水五个亿。”
“五个亿？！办公室里不到40个人，能玩起这么大一摊子？！怪不得今天开会的时候，李总把年度目标列出来了，说今天公司的净利润得达到一个亿。”
易言瞪大了眼睛，“我说呢，两个总经理都那么拼命加班，恨不得住在公司里。”
下班后，刘总和李总还会在公司群里发消息，有时都到了晚上十二点，还下发新的工作任务。
不仅如此，这家公司成立于2019年，是疫情前夕，过了一个疫情，这家公司发展起来了。
鹿鸣猜测，“我听说这个公司是分公司，另外还有深城和海城各有一个公司，不然盘不起来那么大的一桩生意。”
“2019年？那时候正在打贸易战呢，这也行？！”
易言想起了5年前的事情，“那这家公司了不得，贸易战的时候开分公司，过了疫情，其他公司都黄了，这家公司还能大赚特赚。”
鹿鸣道：“国家大事我不清楚，这家公司确实很能赚钱。”
说完了公司，说起私事。
鹿鸣本来是生物学专业，2019年毕业。一毕业就找到了相关工作，进入农场从事检疫工作。
虽说是在农场，实际上是在实验室，做检测。
工作悠闲，无奈领导之间的斗争太厉害，她受不了了，于是决定回许城。
鹿鸣说：“你都不知道，那群中年老男人内斗有多恶心，我想起来都、都觉得、就是很恶心，想起来都嫌弃。”
接着说到前领导身体很好，“他们都特别有精神，公司提供住宿，一个男员工和领导住一个屋，晚上没见到领导几点回来，早晨醒了发现领导已经去上班了。”
易言笑道：“拿那么高的薪水，勤快一点也值得。没有充足的体力，都支撑不住加班的辛苦。”
不知道为什么，领导都爱上班。
回到许城后，重工业的许城并不能提供生物学相关工作。
鹿鸣决定去考教师资格证，准备考编。
由于疫情反复，最终没有考到，今年六月才到这家公司入职。
听了鹿鸣的话，易言觉得自己去读研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疫情三年，虽然没有多大出息，至少有个学历在简历上加分。
鹿鸣絮叨自己的经历，“我坐车的时候，司机说，你书读那么多，还不如我儿子这个大专生挣得多。”①
易言眉头一皱，“我最讨厌被人说读书没用了。
我读书是我的选择，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
我不嘲笑他们学历低，他们也别嘲笑我学历高，大家各走各的路不挺好的嘛。”
鹿鸣对此持不同意见，她说：“我不反感被人这么说，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挣得不多。”
易言试图为自己读到研究生却拿着低于专科生的薪水辩解。
“从经济角度确实如此，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读书，同样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适合不读书。
抛开整体，只看个例是不公平的，我学历高工资少是我没用，不是全部学历高的人没用。”
每个人在表达观念之前，都是从自身的立场出发的。
读书少的人会拥护“读书无用论”，读书多的人相信“读书改变命运”。
司机知道本科生薪水低于专科生的儿子时，他高兴地说出“读书无用论”也是自然。
他的儿子曾经因为低学历被嘲笑，又因挣钱多被崇拜。
从被嘲笑到被崇拜，这是值得骄傲的“翻身仗”，就像男频网文的情节一样。
一个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废柴，最后成为万人敬仰的王者。
没有人不爱这个打脸的故事，尤其是身处低谷期的弱者们，包括易言。
她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写出一个好故事。
这样就能有很多钱。
可以证明她不是一个只会孤芳自赏的穷书生。
易言可以理解司机的话，但是反对“读书无用论”。
像易言这种性格内向的人，没有灵活的脑子，没有好运气，没有乐观的心态，不会聊天，没有眼力劲儿，没有幽默感，没有美貌，没有身材，她不读书根本没有活路。
经过大专的训练之后，易言清醒的认识到，哪怕她不读书，去职业学校学一门技术，很有可能在练好技术之前就已经没命了。②
安稳的读书之路，是易言最好的活路了。
人的一生，都是为了寻求自我价值而付出行动的。
不论是司机的话，还是易言的话，都是为了自我肯定而说的。
就这样一直聊到晚上十二点，易言打了个呵欠，鹿鸣识趣地挂掉了电话。
困极了的易言起床关掉灯，躺在床上，回想着鹿鸣的话。
就是当牛做马，牛马都有个棚子。既要我出力，还要我卖血，为什么连个草棚都没有？
对于年轻人，高额的房价导致买不起房，租房市场不规范导致总是被扣押金，隐私权不完善导致酒店有偷拍摄像头，请问年轻住哪？他们的落脚点在哪？
胡思乱想着，又想到了随便就关上门的办公室。
到了周一的时候，该不会里面的电器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