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今天同学扎堆儿出现了。
“我是葛莉,你的小学同学,你还记得吗?”葛莉问道。
易言又开始演戏,“葛莉呀,当然记得了。”
她根本不记得。
葛莉笑咪咪地问:“你结婚了吗?”
易言有些愣住,“啊?我、我没呢。”
葛莉露出易言熟悉的笑容,“我结婚了。”语气中充满自豪与骄傲。
易言见过这抹笑容,这是——夏雪茗说自己要去苏城最好的初中上班时露出的笑容。
“哦,结婚啦~恭喜啊,结婚挺好的,呵呵~”易言不想多说话,随意地敷衍着。
看着葛莉脸上的笑容,易言知道自己和她不是同一类人生观的人。
在易言看来,30岁结婚是早婚,40岁正好,50岁才是晚婚。
回到菜煎饼店,易言看到花圈店刘老板在吃煎饼。
刘老板有些好奇,“你们店门口的卖豆脑和炸串怎么没有了?我本来想喝豆脑的来着。”
易母小声回答:“那两个都查出来得了乳腺癌,去治病去了。”
刘老板放下手里的菜煎饼,“都得了?!”
易母点头,“是,还刚好一起查出来的。”
刘老板咽下嘴里的菜煎饼,“还怪巧的唻!今年得死不少人。”
易母听了,有些不屑,“今年死的人多了,光年头就死了不少人。”
刘老板喝了几口稀饭,“往年清明的时候都可忙了,今年可轻巧了,难得休息。”
她低着头边嚼菜煎饼边说:“哎——该死的年前都死光了,年前忙的时候,饭都来不及吃,现在清闲的有些不习惯了。”
“年前有疫情,熬过去的就算了,没熬过去的就没了。”易母感慨道。
“那倒不一定。”刘老板嚼着煎饼,提起了前两天喝药的女人,“我去给她家办事的时候,她男人一点都不难过,反倒是四个女儿哭得不行。”
易母整理冰箱里的菜,“她连生了四个女儿,我过年的时候还跟她聊天,她说她一定要生出一个儿子。
最近也没见她不高兴,怎么突然喝药了?是谁发现她喝药的?”
刘老板喝了一口稀饭,“那天他男人在外面干活,没回家。
她的尸体还是大女儿早晨上学时发现的,跑去敲邻居的门,邻居帮忙处理的。”
“可能是她娘清明节回来,看她过得太辛苦,直接把她带走了。”易母开玩笑道。
对于自杀,易父和易母难得达成一致的观念:好死不如赖活着。
易父:“怎么能自杀呢?再怎么着,人都得活着。”
易母:“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谁活着不辛苦?日子再苦都要活下去。”
听到父母的交谈,易言不敢吱声。
门口经过一位手里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易母看见了后,弓着腰问刘老板:“唉,你听说关老太太家的事了吗?”
“噫!”刘老板有些可惜道:“她孙女的事就是我给办的,多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那个关老太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的前妻出轨离婚,大儿子把年仅4岁的女儿妙桐送到关老太太家。
关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把妙桐养大,好不容易养到17岁。
距离参加高考还差半年,前妻突然出现,说自己思念妙桐,想要复婚。
大儿子念及旧情,就跟前妻接着过日子。
无法接受家庭变化的妙桐成绩下滑,前妻抓住机会痛骂妙桐,想要借此立威。
妙桐脾气倔,不吃这套,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了。
易母不认可妙桐的行为,“这小孩太自私了,说死就死,关老太太本来身体挺好的,现在都拄拐了。”
刘老板心疼道:“那小妮儿长得透俊,跟鲜花一样漂亮,她从楼上跳下来,脸都摔烂了。”
同样是年轻人,易言很能理解妙桐,也心疼妙桐。
易母说:“那女的走了吗?给撵走了吧~出了这事,还有脸留在关家?”
刘老板翻了个白眼,“没有,关家大儿子还养着那个女的呐,所以关老太被气得拄拐啦。”
“我还寻思是孙女跳楼才……合着是儿子拎不清!”易母揭煎饼的手都停了。
刘老板接着说:“这关老太也是命苦,孙女、外孙都没了。”
前面说了关老太的儿子,后面说关老太的女儿。
先前,关老太的女儿生活很幸福,自己和丈夫都是教师。
她怀孕之后,婆家托关系到医院检查身体,说孩子畸形,有两个脑袋四个手。
等孩子流下来了才知道是双胞胎,还是龙凤胎,一场大喜事就这样没了。
问题是她之后再也不能怀孕。
婆家自知理亏,没敢离婚。
封建迷信的易母和花圈店老板开始猜测,易母说:“是不是家里的祖坟有问题?”
“我觉得不太像,”刘老板嗤笑一声,“就算是祖坟有问题,现在有几个人知道自家祖坟埋在哪里的?!”
易母话想说什么,看到易父下班回来,招呼易言,“你别切菜了,恁爹回来了,恁吃饭吧。”
餐桌上,易父喝着酒问起易言的毕业时间,提起在镇江大学当教授的远房亲戚,谈起曾经的包分配工作,劝说易言去当老师,沉醉在煤矿的黄金时代里不肯清醒。
易言不想听易父的痴人醉语,快速扒了几口,出去给易母干活。
易母看到店里没人,走进易言,轻声说道:“现在卖豆脑的不来了,我想早晨弄豆脑卖。”
看懂了易母的心思,易言顺从道:“你想弄就弄呗。”
易母眼馋豆脑的钱,不是一天两天了。
隔壁就是卖豆脑的,如果易母再弄豆脑卖,那是不讲道德,一定会吵架。
街上的烧饼店和狗肉店两家以前是挨在一起的,卖烧饼的看到卖狗肉挣钱,也卖狗肉。
狗肉店老板破口大骂,烧饼店只能换店面。
易母做小本生意卖饭多年,这点规矩还是讲的。
如今卖豆脑的生病了,易母看到了机会,“我明天给卖豆脑的打电话,看她还做不做,她要是不做了,我就弄起来。”
易母向来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急性子,第二天,易言就看到易母在做豆脑了。
“你试试看好不好喝。”易母端出一碗豆脑。
许城的豆脑是咸豆脑,关键不在豆脑,而在于配着豆脑的面筋汤。
易言在安城上学时喝的也是咸豆脑,那份豆脑只有豆脑,没有面筋汤,味道很咸。
不过,豆脑的那份细腻香醇令她记忆深刻。
许城豆脑没有安城豆脑的香醇,好在面筋汤佐料丰富。
面筋汤里有面筋、海带、干丝,加上鸡汤做底,好喝且饱腹。
一碗许城豆脑下肚,可以减去大半饥饿。
在老百姓中,许城豆脑很受欢迎。
许城豆脑的关键在于面筋汤好不好喝。
“汤的味道有点像,又觉得奇怪。”易言评价易母的豆脑很直接。
易母说:“对,我今天弄豆脑免费给别人喝,别人都说汤不太行,我明天再试试。”
想起隔壁阿姨,易言问:“你给卖豆脑的阿姨打电话了吗?”
易母毫不在意,“给她打过了,她说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得了重病,怎么也得休息半年吧。”
经过几天的实验,易母的豆脑仿制成功,卖的不错,易母挺开心的。
大家都喜欢喝豆脑,有了豆脑,来吃菜煎饼的人也多了,生意好了,钱也多了。
易母没高兴几天,隔壁卖豆脑和炸串的出摊了。
出摊的不是原来的阿姨,是阿姨家的亲戚。
看到豆脑摊换人了,来买豆脑的人看见了就会问一句:
“怎么是你来干?原来的人呢?怎么换人了?”
新来的阿姨也是为了做生意,每次被问,都会耐心回上一句:
“她在家休息了,我替她干点。”
城乡接合部没有新鲜事情,有一点儿小事都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菜煎饼店里的易母说:“这卖豆脑的才歇了几天,就开始忙着干活了。”
订酸奶的阿姨说:“一家三口全指望她家的豆脑过活,她停了,一家怎么活。”
卖豆脑的阿姨很辛苦,丈夫残疾不能干活,儿子懒散不干正事,养家的担子就落到阿姨身上。
这种事不罕见。
街上买火烧的阿姨也是这样。
本来说好是两口子一起干活,阿姨的丈夫要么是喝酒喝多了,要么是干脆睡过头。
总之,一个火烧店只能看到阿姨忙活的样子,她的男人很少出现。
她家的火烧很好吃。
火烧的面饼被煎至金黄色,外皮酥脆,内里的咸香味带着炭烤的香气,加一个鸡蛋,简单美味的一顿早餐就完成了。
如果早晨想不到要吃什么时,易言就去她家买个火烧对付一顿。
易父下班回来,让易言清理手机垃圾,“我手机反应慢,你给清理垃圾,让手机运转速度快一些。”
易言把手机拿过来捯饬了半天,“手机没有垃圾,是手机的使用时限到了。
这部手机用了得5年了,正常手机用3年就差不多了,运行速度慢也正常。”
这部手机是易言用了2年,换了新手机后给易父的,易父是一个爱惜物品的人,一直用到了现在。
易母说:“那你把旧手机给你爸用吧。”
易言拒绝,“我的旧手机有很多资料和聊天记录,换了手机就没有了,让阿爸直接买一个新的不就行了。”
易母说:“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看你新买的手机挺便宜的,我再给你一点钱,你重新买一个好一点的,你把新手机给你爸。”
易言再次拒绝,“我不想,我对手机性能要求也不高,我换新手机要填写很多密码,传送很多文件,很麻烦啊。直接花一千块钱买一个不就行了。”
易母说:“不用,恁爹除了看小说,其他功能用不到,不给他买新手机。”
易父看了看手机,问易言:“你帮我查一查企业年金。”
易言帮易父查到企业年金,“还有7万多。”
“7万多?怎么少了1万?!”易父把手机抢过去,看了又看上面的数据。
易母说:“上次查还是8万多呢,怎么少了1万?”
易父挠了挠头,“不知道,矿上怎么说就怎么说,矿上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也不懂。”
易母说:“算了吧,有多少就是多少吧,最起码还有点钱。”
在家呆了几天后,易言又很快烦了,又回了学校。
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一丁点没变。
易言在回校前,易母还在念叨着让她把新手机给易父,多花点钱再买一个好手机。
不要试图在满嘴谎言的人那里寻找承诺,尤其是那个曾经在你绝望时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人。
这个道理易言总是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