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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1 / 2)

弟弟

一些当时看去不太要紧的事却长久扎根在记忆里。

——《墙下短记》史铁生①

史铁生著.我与地坛史铁生代表作[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第252页

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干净后,易言开始对整个家进行大扫除。

先用扫把扫一遍,再用海绵拖把拖一遍。

地太脏了,海绵拖把拖不干净,换用布条拖把。②

打扫完父母的房间,来到弟弟的房间,乱得跟狗窝一样,易言无力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姐弟俩年龄差了十年的原因,易言和弟弟关系一直很疏离。

也不是单独的姐弟关系不好,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关系都不熟。

易言出生的时候,独生子女的规定,每家只能生一个。

当易言10岁的时候,煤矿出了一个新规定:

第一胎是女儿的下井工人可以生二胎。

想当初上面出台了很多优惠规定,易家都“巧妙”地不符合规定。“生二胎”的这条却是身为煤矿下井工人的易父难得满足要求的一次,于是,易言的弟弟出生了。

与易言不同,易言的弟弟出生后,易母找人测算之后,起了个好名字——“易学”。

与其他姐弟一样的是,姐姐学习成绩好,弟弟学习成绩差。

当易学刚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孩子比易言机灵,以后一定大有作为,肯定有出息,你以后就享福啦。”

易母听了喜笑颜开。

过了这么多年,这句话犹在易言耳边回放。

看着狼藉的屋子,想着弟弟糟糕至极的成绩,易母当初骄傲地笑容在易言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没关系,不论怎么说,弟弟易学是易母的第一精神支柱。

易母的第二精神支柱是算命。

弟弟易学刚出生的时候,易母欺骗易言:“我给你生一个帮手,你有了弟弟,之后我们老了,可以减轻养我们的负担。”

易言长大后才知道,这句谎言在很多家庭中都出现过。

小时候的易言很讨厌弟弟易学,他的出现让本就贫困的家庭更加贫困。

家里难得吃一次炒鸡,没有弟弟,易言可以一个人吃全部的鸡肝。

有了弟弟易学,易言就只能吃到一半,另一半要留给弟弟。

本就匮乏的生存资源在分配上产生争执,本就情感稀薄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

正因为两人相差10岁,易母总是认为易学还小,家务活总是让易言去干。

今年,姐姐易言27了,弟弟易学17了,在易母的眼里,易学只有7岁。

由于父母工作忙,易言在解决自己的学业和生活问题之余,需要帮助易学处理问题。

易学中考失利,需要在私立学校复读一年,准备重新参加中考。

复读学校开学时,已经16的易学在打电脑游戏,行李是易言整理的,就连内裤都是她买的。

易言生气地打电话给易母:“我16岁的时候都是自己整理行李,易学为什么不可以?”

一大清早就出门卖菜煎饼的易母谄媚道:“你是他姐姐诶,就当帮个忙呗。”

回想起过往的生活,辅导弟弟功课、给他做饭、洗衣服、送他上学的情景,易言气笑了:“姐姐?我究竟是他姐姐还是他的妈妈?他究竟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的儿子?”

易言挂断电话,冷着脸继续给打游戏的弟弟收拾行李。③

呵,“帮手”?是累赘吧!

易言把易学屋里的垃圾桶用塑料袋罩上,反扣垃圾桶,将早已发霉的垃圾倒出来。

说过多少遍了,垃圾桶要套上垃圾袋子,易学都不去做,总是直接在垃圾桶里扔东西。

他知道这个肮脏、发霉的垃圾桶只会是母亲和姐姐处理,收拾烂摊子的人不会是他,当然也不会是父亲。

以前易言不懂事的时候,怨恨这条“二胎规定”。读研之后,易言豁然开朗,这条规定拯救了她。

正是因为这条规定,弟弟才出生了,父母才有了儿子。

正是因为有了儿子,父母才能知道:他们的人生悲剧不是孩子的性别造成的。

时过境迁,现在应该不用大女儿的死亡来换取小儿子的诞生了。

女儿就像一位药引,包治百病,或者是下蛋的鸡。

出嫁前留在家里干活,出嫁时捞上一笔,说不定出嫁后还能赚上不少。

百姓心中的想法不会因为国家政令的颁布而立刻转变,几千年的重男轻女思想不会因为百年的努力就此消失,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易言用扫帚把床底的垃圾掏出来,是易学点的外卖盒子,怪不得屋子里那么臭。

啊?城乡接合部都有外卖了?呦,不得了了。

当初微信和支付宝发展到城乡接合部,都花了两三年的时间呢,外卖——哦,外卖也是差不多的时间。

看到外卖盒,易言想起了考研时期的事情。

易言准备考研面试时,很久没回家。

易母在易父的强烈要求下到出租屋来看易言,发现她吃的外卖是炒花甲。

那天,易言点了一份花甲和土豆丝,她舍不得吃荤菜的花甲,先吃了土豆丝,还把花甲肉跳出来,准备晚上作为奖赏自己辛苦学习一整天的奖品。

易母看到挑好的花甲肉若有所思,道:“小言啊,你属猪,不能吃花甲,吃花甲对你运气不好,我把这些带回家给你弟吃,毕竟不能浪费粮食。你呀,多吃茄子,茄子旺你的运势。”

易言从小就不爱吃茄子,是易母喜欢吃茄子。

易言尝试拒绝,道:“阿弟,喜欢吃花甲吗?”

易母把花甲打包好,道:“你弟啊跟我一样不挑食,不像你和你爹,整天这不吃那不吃,要不是我和你弟,你和你爹都不知道浪费多少粮食了。”

易母厨艺不好,而且总是做她自己喜欢吃的菜,易言不爱吃那些就吃得少,为此易母四处和人抱怨女儿挑食,周围邻居都知道易家大女儿嘴刁难缠。

易言笑眯眯,用开玩笑地语气说:“我今天上午没舍得吃花甲,吃的土豆丝,想着留到晚上吃,还特意把花甲肉都挑出来了,没想到是为我弟准备的。”

易母满脸得意地笑,“你弟啊,就是那么的有福气,你就不像你弟了,你命苦。”

母亲啊,弟弟的福气是你从我嘴里扒走的肉啊。

易言吸口气,忍下去了。

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即便是无奈也只能接受,就像给弟弟打扫卫生一样,她接受了家庭中的重男轻女现状。

自从姥姥和姥爷去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那样的深爱着母亲了,母亲也只有儿子这一个支撑点了,易言不能把这个支撑点拆了。如果拆了,母亲大概会被这个压抑的家庭逼疯吧。

对于易母的重男轻女,易言理解她。

易母学习成绩差,小学毕业考试考了两次,上到初一就辍学了。

没有知识,没有阅历,又不爱读书学习,所以她的人生观念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影响。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女儿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有儿子。没有儿子的话,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不仅是易家祖母,就连姥姥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