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卖狗肉的女人一样,易父也喜欢狗,也爱吃狗肉。
易母也是这样,她经常说:“还是狗好,猫养不熟。”
然后和易父嚼着狗肉,吃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都很正常。
再往前走,有一家烧饼店,烧饼店老板用锈迹斑斑的铁链拴着一条中华田园犬。
那条土狗浑身灰色,分不清究竟是本来就是那个颜色,还是从来不洗澡脏成那个样子的。
说主人对狗不好吧,他留了一条狗命,说主人对狗好呢,连个遮雨的棚子都不给,终日风吹日晒。
小狗旁边是一个破铁碗,装着用水泡着的剩菜剩饭,看上去黏黏糊糊的。
无所谓,没有人会在意一只狗的伙食,赏她一口吃的已是恩赐。
现在是初中生放学的时间,街上有几个穿校服的初中生。
这周边的小学和初中几乎收不到学生了,估计再过几年,学校就会关闭了。
说起初中,这所初中还是姑姑当年就读的学校呢,易言也在那里读的初中。
路过理发店,店面上方的招牌海报已经褪色,模特是千禧年初期的大明星,只不过海报上的大明星照片是她整容前的。
二十年前她确实长这样,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营销号都说她是长开了。
年纪一大把了,说自己长开了。
这公关团队的工作水平和易言的学术研究水平一样差劲。
城乡接合部早已不像易言童年时期那般繁荣,有点钱的人早就搬走了。
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只在傍晚的饭点出现,以前都是中午和下午都有。
一阵炸鸡的香味飘过来,易言忍不住看向炸鸡店。
这家店先把鸡卤出香味,然后放到锅中油炸。
不是当下流行的韩式炸鸡,没有裹面粉,是老式炸鸡。
这家店的炸鸡外酥里嫩,散发着香气,配上特制的香料,十分诱人。
炸鸡店的老板换人了,现在的老板头发白发中有不少黑发,看上去和上个老板很像。
不用想就知道,这个老板是上个老板的儿子。
还记得去年9月开学前,易言去买炸鸡。
上个老板指了指耳朵,说着:“我现在老的不中用了,耳朵都听不清楚了。”
从易言搬到这里,他就开着这家店,算起来快20年了,算算年纪,他——应该是去世了。
炸鸡店旁边的“胡记油烫鸭”也是几十年的老店了,油烫鸭真的很好吃,甜脆的鸭皮配着特质辣酱,吃起来又甜又辣,让不常回家的易言想念很久。
易言向右转,向家走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小孩的哭闹声,易言开始害怕。
远远看到孩子在地上打滚,哭闹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肺叫喊着吐出来,身旁的老头老太哄了半天都没用。⑥
旁边的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子转圈打滚的样子,又骄傲又自豪,笑容里带着些许的讨好。
乖孙子这么生龙活虎,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老头受不了孩子的音波攻击,索性走了。
看着老头离去的身影,孩子喊得更厉害了。
最终,老太太服从孩子,讨好着说:“要什么奶奶买给你,好吗?别哭了”
那孩子旋即爬起,牵着老太的手向商店走去。
呼!真是谢天谢地!
易言松了一口气,刚才听小孩的尖叫声差点崩溃。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家附近坐着一群晒太阳的老太太。
这群爱嚼舌根的老太太可了不得,别看她们年龄大了,比起造谣水平和恶毒程度,互联网上的键盘侠就是敲烂了一百个键盘都追不上,营销号水军见了她们都得跪下来,给她们磕头恭敬地喊上一声:“祖师奶奶安好!”
噩梦,一群人张口说话,就是噩梦。
她们说笑着,许多女人的清白不见了。她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笑,孩子的眼泪被她们当成美酿品尝,她们沉醉其中。⑦
按照她们的道德标准,如果一个女性笑着和男人说话,那就代表那个女人在勾引男人。
如果拧不开瓶盖找别人拧,就是在勾引男人!
易言在晚辅导班上班时,买了一瓶饮料拧不开,拜托旁边的女老师拧一下,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女老师笑道:
“我就是自己累死也不会找别人帮忙,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单身的原因吧。我实在是太依赖自己了。”
易言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忍着。
在陈旧的城乡结合部,这种不舒服感觉一直存在,她也一直没有习惯。
她并不认为向他人求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没有人是全能型的“战士”,向他人寻求帮助是一个生活技能,互相帮助可以解决许多困难。
求助和单身的关联性,她从没想过二者有什么联系。
也不只是城乡接合部,在外面也一样。
易言在同龄人的生活中,夸奖了一个男生,就会有人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每遇到这种情况,易言都会很无语。
只是单纯欣赏一个人的工作水平,与性别无关,与爱情无关。
这个世界上男人很多,女人很多,但是工作能力强的人不多。
为了躲避好事者的闲言碎语,易言能不跟男的说话就不说话,甚至直接忽视男的。
舌头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在刀下讨生活的日子,那叫一个不容易。
破烂的小地方以前还有黑S会,现在转型洗白了,伪装成正常人,偶尔会露馅。
一阵丧乐把易言从思绪里惊醒,哭丧的嚎叫听起来“情真意切”。
现实生活里,悲剧才是大多数人的日常,喜剧是少数幸运儿的许愿日记。
对于命苦的人来说,哭,是生活必备技能。
他们感受不到任何快乐,很讨厌乐观积极的心态。
遇到乐观的人,他们会下定义:“快看,那有个傻笔。”
哭声随着喇叭声,一阵接一阵。
城乡接合部的中老年人数太多,几乎每天都有白事。
只听到丧乐,没看到灵棚,应该在附近。
在一个老年人占大多数的地方,干白事也是不错的职业规划。⑧
易言家后面的住户是易言的初中同学,恰好碰到她带着孩子在家门口玩耍。
易言和她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
已经27岁的易言还在上学,同样27岁的初中同学早已结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橘黄色的夕阳洒落在母子身上,一片祥和。
易言知道初中同学没有工作,现在是家庭主妇,生活悠闲惬意,她很幸福。
这种幸福是命好的人才能享受道德,易言的命不好,享不到这种福。
从小问父母要钱总被刁难的生活经验教导她:
绝对不要把经济独立权放到其他人手里,否则自己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样被动的生活和被父母掌控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婚姻,岂不是从一个牢笼再次换到另外一个牢笼?
用爱的名义绑架个人自由的牢笼!
这样的生活不是易言想要的,她拼命地读书就是为了逃离牢笼。
她才不要再回到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