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叶绥鸣捧着杯热茶,在宋碧云的背后站了许久。
将近半辈子的夫妻，他知道，她心里有气,一直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抗议。
“喝口茶吧。”天已经冷了,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谢谢。”宋碧云看了那茶盅一眼，不再说话。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冰肌玉骨，清雅脱俗。
他再次开口,打破沉寂,“叶序来找我了,说他想和小也结婚。”
宋碧云看着随风落下的一朵白梅,眼底无波,“是吗？”
她这样的口气,他有点接不下去。
他其实一直也没反对过这事,只是两个孩子那时还太小,前程确实更为紧要。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若只是走个过场,反而更难收场。
他对叶序寄予厚望,但一直以来，对孙子的爱都超过约束。
更何况,上次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孙子一定要赢他,他就懂了。叶序算是他一手带大的，这方面与他如出一辙。
“你是什么意见？”叶绥鸣嗅着淡淡的茶香,被缭绕的蒸气填满脸颊的沟壑。
“我吗？”宋碧云撑着扶手慢悠悠地起身，将盖在腿上的绒毯扔在椅子上,“我不同意。”
叶绥鸣想去扶她，被她绕开了，只得跟在她身后。
她直接去了卧房，拿出柜子里一个陈旧的木箱。木箱的表面是精心雕刻的海棠花，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箱子的四角因为年代的关系有些许磨损，结构上却依然坚固，没有落锁，只有一根皮带子系着。
箱子里是她以前唱戏时，喜欢的道具。主要是些折扇和钗样。
叶绥鸣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打理，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
当年为了相夫教子，妻子为他放弃了如日中天的戏剧生涯，一直觉得愧对恩师。他也一直因为这件事，觉得愧对于她。
这些东西最近时常打理，基本没怎么落灰，宋碧云还是拿出来又看了看。很多东西太久无人问津，连她自己都麻木了。
这么多年不唱戏，基本功早就退了，她有自知之明。
她心里确实有气，倒不是气他，更多的还是自己。
当年这些人逼着外孙女做选择，她做了选择，也追去了美国。如今她爸爸走了，这些人又想来怜悯她。可是她们不需要，她的外孙女没有这些东西也会过得很好。
如果外孙女把她爸爸的死归咎到这件事情上，那她也不想原谅他们了。
就算她以后要嫁进叶家，也绝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怜悯。不是他们愿意接纳她，她就得感恩戴德的嫁进来。
外孙女性格豁达，不在意这些。但她到底多活了些年岁，深知这其中的道理。
偏偏不能再让这些人欺负了她，她喜欢的生活，她自己决定。
“厉家的老人最近一直在找我，”宋碧云说，“前t些天我和他们见了一面，他们想和小也多接触接触，希望我从中斡旋。”
“我答应了。我觉得也挺好，毕竟也是她的爷爷奶奶，会为她着想的。”
叶绥鸣没说话，但是听明白了。
她在告诉他，他的孙子很好，但她的外孙女也不差，并不是非要嫁进叶家。
宋碧云将折扇收拢，放进木箱里。
她知道外孙女和江家的关系，以她的个性，是断然不会接受这些的。厉家确实很有诚意，物质上的补偿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听说她看都没看一眼，客气地拒绝了。
江照留给她的钱，加上她自己的本事，在这个世界上体面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但她和她爸爸的想法一样，总希望她能有多一条退路。她年纪大了，就算拼了命也给她争取不了多久了。
往后的路到底是要她自己走。
但只要她活着，哪怕一天，这些人都不能来压她的价。
抛开这些不谈，她也不太希望她嫁进来。她在这个家里当过媳妇，也当过婆婆，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叶家算是和睦的家庭，却是自有一套规矩。
叶家对媳妇的要求一向很高，就算叶序爱她，也未必不会沾染。更何况，她知道以外孙女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他为难的。
她爸爸妈妈爱她爱得很自由，这一点，从外孙女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她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孩，叶家的这些光环，对她没什么作用。
她要是贪恋这些，大可以去做厉至和的女儿。
不过她也知道，小也喜欢叶序，一往情深。
宋碧云原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叶绥鸣在这儿，她又不想了。沿着走廊去了客厅，听她喜欢的越剧。
以前是她拎不清，也担心过自己在叶家的处境。现在是不同了，经历了这一遭，她也想明白了。
她只要她的之也，开心就好。
——
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变差了，江之也觉得这个冬天异常的冷。她下午出了趟门，走在大街上，时不时裹紧衣服。
早知道这么冷，她应该穿羽绒服出门的。
她去了趟理发店，把头发剪到喜欢的长度。回去时，逛了下附近的超市。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一次没有下过厨。
每次剪了头发，都想吃点好吃的。
她把琳琅满目的货架拍了一张发给叶序。
Ye；【要买什么，怎么不给我说。】
之之之....之到了：【要回来吃饭吗？】
Ye；【你要做饭？】
之之之....之到了；【对啊，应该还不错。】
Ye；【那我早点回家。】
之之之....之到了；【倒是也不用，八字还没一撇。而且你守着我，我紧张。】
Ye；【别担心，毒药我也一起吃了。】
之之之....之到了；【别....那我还得坐牢。况且...我吃不下你做的饭。】
......
叶序笑着关掉手机，继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