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嘴咬了他的锁骨,“我要睡觉了。”
叶序看她几秒。
“好。”又把滑落的肩带提了上去。
“每年都问我吧。”他把她抱在怀里,她的身体暖暖的,软软的。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睁眼的时候睫毛扫了一下。
很慢、很轻、很久。
她却没回答。
每年吗?江之也在想。
从妈妈生病开始,她就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永远像一个无法企及的词,让人敬而生畏,她只想着过好一天。
这段时间,他们活在了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忘了很多事,很单纯很美好。他给了她一种,这个人会一直一直在的感觉。
然而,还是被拉回了现实。现实里,不止他们俩,还有很多人、很多事。
她不想轻易否决掉这个期待,却也知道,那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她有一点累,是真的有一点。或许也有一点害怕,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的害怕。
害怕再一次,和一个依赖的人道别。
“今年已经问过了。”她答非所问。
叶序不敢接,她在逃避,他知道。他将她按进怀里。
没关系。
她可以动摇,他不会的。
闭了眼,过了很久,还是睡不着。很多事情应该想,却不知从何起头,也不知到哪里收尾。她应该想一些事情的,她又觉得。
她没睡,他也睡不着,就这样抱着她。她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其均匀。身t体却放松不下来,一直绷着的。她枕着他的手臂一直没有离开,若是往常,她会推开他的,今天却没有。
他手臂托住她的腰,往上一带,低头吻住她,“想想我,好不好?”
“嗯。”她贴过去,回应他。
——
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江之也雷打不动每天去医院看江照。
“小也。”江照看着个影子叫她。最近他已经看不太清她的模样了。
“嗯,爸爸。我在。”
“生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要责怪任何人,我的女儿未来可能也会生病的,或许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他不想停顿,却不得不停顿。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爸爸希望你也不要害怕,来和我们团聚就是。也要像爸爸和妈妈一样,告诉那些你还爱的人,让他们好好活着。”
“嗯。”江之也手上握着个橙子。知道他吃不了,还是买了。
最近江照给她讲很多这样的话,她就只是听着。
“爸爸给你留了些东西。”江照继续说,呼吸断断续续的,“纪叔叔会和你交接,大部分你都知道了。你要是觉得触景生情,就去其他地方住也行,把爷爷奶奶一起接过去。去香港也行,去美国也行,爸爸都给你留了东西。”
一阵干咳传来,江之也想起身给他拍一拍,被江照阻止了。他如今连咳嗽都发不出声音了。
对她生活的本身,他倒不是太担心。除了钱方面,还有另一层逻辑。
只要他死了,她会彻底成为厉至和的女儿。
这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有厉家在,出不了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他的女儿本来也很优秀。
她已经足够有能力独自生活了。很聪明,也有正确的价值观,不需要无微不至的关怀。只需要有人在关键时候能拉她一下就行。
比如结婚时,有人可以牵着她的手;又比如生孩子时,有人可以为了她的生命而签字。
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那个叫叶序的人来过几次,他没多说什么,是很平常的探望。他不说,他当然也不问。
为人父母,他当然希望女儿能有一个稳定归宿。不过现在时机太敏感,他不能轻易表态。对那个叫叶序的人,他也来不及考察了。
他不希望有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对于婚姻大事,她要有自己的判断。
与其将她的幸福托付给别人,他宁愿相信她自己。
他毫不怀疑,以现在的状况。只要他说一句想看她结婚,想让她有个孩子,她就会立马去做,毫不犹豫的。
但他不这么想,越是这种时刻,越要避免左右她的思想。
人生是她自己的,只要她觉得开心,怎么样都行。
“可是爸爸。”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问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相信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你不是孤零零的。”听她说话,江照接着给她讲道理。
“你还有外婆,还有爷爷奶奶,以后也还会有自己的小孩,自己的家庭。运气好的话,和爸爸妈妈一样,会遇到一段超越血缘的情谊。”
江照知道她在哭,哭地很压抑。
但他没办法,他只能给她讲逻辑,情绪需要她自己消化。
“你相信吗?”他问她。
“相信的。”江之也哑着嗓子回答。若不是爸爸和妈妈的情谊,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她。
“好了,不哭了。”江照听不下去了,想擡手,却擡不起来。
“明天带本书来,念给爸爸听。”
“好。”她双手捂住脸,走了出去。
她走在一个十字路口,跟着人流行进。
已经入秋了,天一直阴沉着,下了一段时间的雨,也不闷燥。天空是整片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去。最折磨人的永远都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她不想承认,爸爸的劝说,起到了作用。
她又不想臣服。
就像当年外婆来了以后,妈妈就走了。如果她松了口,爸爸就会永远离开她了。
夜已经很静了,凉飕飕的小风吹进来,她静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从书架上选了本《老人与海》。
这本书很短,读完了,就让爸爸安心离开吧。
一开始,江照能听半个小时。后来是十分钟,再后来一两分钟。
最后的最后,只有心脏在跳动。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直线,在书本剩下十分之一时,直接跳到了大结局。
“爸爸,天亮了,祝福你也梦到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