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热气浮上来。水下的手指轻轻一动，带起一圈一圈细微的波纹向外扩散，她视线追着波纹，越走越远。
甄茜有些疲惫，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后，眼皮沉下来，摊在温泉池边。江之也想，果然没有永动机，科学诚不欺我。
电话震动，她垫着脚尖去够推盘。
是程州洋打来的，说了没两句就挂断。回身时，看见甄茜站直了身体，瞪圆眼睛看着她。
“你在梦游？”她不确定她是梦是醒。
“程州洋在追你？”甄茜的话比她还要劲爆。
......
“没有的事，”她一口气说完：“他们要在我妈妈的画廊录一个系列的访谈节目，需要更换背景，征求我的意见而已。”
甄茜差点被说服了，“但他没必要亲自给你打电话，而且他为什么有你的电话。”
江之也耸了下肩：“第一，他亲自给我打个电话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还能提升效率；第二，我的电话还进不了保密局，想有的话很容易。”
甄茜微眯着眼，一时半会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就是直觉不对。她又退了两步，懒懒地靠在池边。
甄茜：“不过我觉得程州洋真的不错，尤其是搞网恋的话。”
“搞网恋？”
甄茜压了压自己的耳朵，暗戳戳道：“这声音听了，耳朵真的会怀孕。”
“哈哈哈哈。”当然啦，人家现在可是电视台当红主播。
江之也手臂划拉了两下，回到原来的位置。
甄茜挑了下眉：“你要是谈恋爱的话，我把我的那件也送给你。”
“什么东西？”
“就是翠翠送我俩的，”甄茜在她耳边说：“情、趣、内、衣。”她拿到时，直接打了个冷颤，连刷了十个天体物理短视频，净化心灵。
女人一旦想开了，确实可以没男人什么事。
自从包玉凝减肥成功，是越来越爱自己的身体，成了半个专家。尤其喜欢买内衣，还会送给她们，世界调转了阴阳。
“你的意思是，”江之也琢磨着，“翠翠送我俩的是.....”
甄茜点头，“你还没看？”
“没有，”江之也摇头，“你不会都穿了吧？”
“我哪有。”甄茜一手糊在她脸上。
“哈哈哈，你害羞个屁。”
江之也笑完后冷静下来。那她知道他那天为什么凶巴巴的摔门了。
泡完温泉，冲了个澡，她换上统一发放的月白色棉质睡衣，去给爸爸的律师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甄茜汇合，去了二楼的书屋休息区。她选了个角落的沙发，拿过旁边斜放着的书，翻开目录。文字太多，她又换了一本介绍岩层的，大篇的配图，很少的注释。
她随机翻开一页，强迫自己看下去。
律师给她说了爸爸的消息，年后会开庭，不公开审理，她没法去看。那仅有的一次探望后，她再没见过爸爸。不知道是爸爸不想见她，还是她太无能了。
律师上个月还告诉她，由于证据链不足，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庭。甚至还给她透露了无罪辩护的可能性。当时的她，因为这个可能性，查了两天的资料。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两极翻转。新的证据被呈上，并且比预期的还要糟糕。
泡温泉会加快血液流动，一整天只吃了两个面包，咖啡也拯救不了她。眼皮开始打架，她任由重力作祟，沉沉睡去，向欲望屈服。
她掌控不了这件事，也掌控不了自己的梦境。
久违地，她梦到了妈妈。
“抱歉，这里有人坐。”
叶序拿了另一本书，坐在她身旁。一分钟不到，她的头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很重很重。
梦里，妈妈在给她包饺子，她放下书包去帮忙。从小就不会做饭的她，饺子却包得很好，算是无师自通，比妈妈还要好。
妈妈的影像很模糊，她看不见也摸不着。蒸锅开始上汽，她看了眼袅袅上升的白烟，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妈妈。放下饺子皮，自己跑了过去。
揭开锅盖，她依旧没有闻到饺子的味道，只有升腾的热气雾了她的眼，她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梦境戛然而止，全程没有声音。书还反扣在腿上，书脊被她抓着，尖角抵着掌心，有浅浅的烙印。她合上书，放在后面的书架上。擡手抹了抹眼角，向外走。
叶序端着刚接的半杯温水，看着那个已经在喝水的背影。她刚刚一直说水，他才将她的脑袋往后放，起身去找水的。
他摸了摸肩膀，指腹传来粗粗的沙粒感，棉质T恤上残留着干涸的盐分。若不是触感真实，他很难想象，她会在睡梦中流眼泪。
静静地，无声地，和她的呼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