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看到池泱额角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后,萧京墨左右还是放心不下,这才深夜里亲自潜入宫中,来到池泱所在的寝殿。
他的手中握着一白玉小瓶。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京墨这才将小玉瓶放在一旁的香几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池泱,这才转身离去。
只余下床帘微微晃动,证明此处刚才有人来过。
玉瓶中装的药膏是萧京墨从先前从西域带回来的,祛疤的功效极佳,在中原可谓是千金难求。
......
躺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脑海中还在回放着刚在梦中的画面,待她缓和了一会儿之后,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夜里,池泱失了眠。
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池泱起身下床,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柔顺又富有光泽。
池泱穿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径直走向黄花梨木斗彩月季珍宝柜,随后她打开最后一层格子,静静地看向里面。
许久未使用的珍宝柜被拉开的一刹那发出了木头沉闷的声响,惊扰了在殿外守夜的谷雨。
只见谷雨睡眼惺忪,在愣了几秒后,这才出声询问道:“殿下,有何吩咐吗?”
清冷的月色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格投进殿内,落下满室寂静。月光照在池泱的身上,仿若为她铺上了一层白纱。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池泱一边伸手拿起格子中的榆木釉彩葫芦印匣,一边对谷雨应道:“无事,你继续休息吧。”
闻言,谷雨沉沉地应答了一声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池泱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印匣外壳上的葫芦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打开印匣,里面赫然躺着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簪子的造型极为精巧,宝蝴蝶栩栩如生,流苏富有层次地坠下。
这是池泱及笄当日,承德太子送与她的及笄礼。
至于这个蝴蝶样式,自然是承德太子亲自设计的。
为了这支簪子,承德太子拿着图纸跑遍了不少地方,这才寻得民间一位手艺极为精湛的师傅为池泱打造的。
及笄礼当天,池泱一身华服坐于金丝楠木透雕宝相花镜台前,任由宫人为她梳妆打扮。
池昱站在妹妹的身后,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柏,端的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只见池昱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垂眸看向池泱,温声道:“吾妹终于长大了。”
吾家有妹初成长。
承德太子的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这一刻,池昱说话时不再是用“本宫”自称,而是用“吾”,由此窥得承德太子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多么的宠爱。
不等池泱说话,池昱便打开手中的印匣,从里面拿出这一串簪子,随后擡手轻轻地插入池泱盘好的发髻中。
人靠衣裳马靠鞍。精美绝伦的簪子衬得池泱越发好看、人比花娇。
池泱很喜欢这串簪子。
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了几个月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
欲语泪先流。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池泱神色温柔地看着匣中的簪子,良久,她才伸手将它拿出,仔细地端详着簪子的每一处细节,脑中浅浅描摹着兄长在世时的身影。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池泱收好簪子,随后将印匣小心翼翼地放回珍宝柜中。池泱垂眸,面上布满冰霜。
总有一日,她会查明真相,还兄长一个清白。她势必要找出陷害兄长的奸人,给九泉之下的池昱一个交代。
想到父皇欲送她去和亲一事,池泱不禁一声冷笑,她这个昏君父皇,既然他不留一丝情面,那她也不会再客气。
一想到虞朝就要败在父皇的手里,池泱不由得觉得可笑至极。这样的昏君也配当一国之主吗?
池泱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无表情。
夜深人静,但此刻,她的脑中无比清醒。
池泱回想起白日里与霜降的对话。
两人端坐,因着外面寒冬腊月,池泱便出了一个上联,只听她缓缓开口道:“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
霜降本就不是平凡的女子,在思索过后,引出下联,她试探性地问道:“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
好一个对仗工整,一语双关。
一语道破天机,那个无数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在此刻再次出现在池泱的脑中。
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帝登基这一说法,那又如何,她偏要做那个打破世俗的人。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论如何,池泱都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倘若她不做出对策,她就只能沦为皇宫里权力的工具。
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一个决定就这样在心中悄然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