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逍心里闪过一丝不耐，只觉得事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有些演得太过，面上却不显：“他们家这几道是招牌。”
说着，报出一串菜名。
林霁予不再坚持，只说：“鹅肝、乳鸽不建议点，他们家处理的方式比较……嗯，简单。其他都可以。”
王逍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就叫来服务生。
从前，林霁予挑食的很，冷盘上来的甜菜根鱼子酱和蟹味八角啫喱并不是那么合林霁予的口味。但满桌都是昂贵食材和精细做法的好饭贵饭，比过年频率还低，堪称庆典。上菜的瞬间，林霁予还是眼前一亮。钱真是好东西，果然没有花钱的不是。
王逍见她看着食物的神情近乎虔诚，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地问道：“需不需要等多几道菜上来之后我帮你拍照？这个位置是他们店景观最好的地方。”
林霁予摆摆手：“不用不用。食物么，吃到肚子里才是最重要的。”
王逍说：“喜欢法餐的话，下次带你去吃别的。”
林霁予没应声，放下刀叉，拿张纸巾随便擦了擦嘴：“王先生，你对我的职业情况也有基本了解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王逍架着胳膊姿态优雅地切割着一份菲力牛排，随意答道：“金融行业。”
“一看你就是自己开公司的超强富一代配置。”林霁予恭维他。
这话说得熨帖，王逍不由多看了林霁予几眼，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几年，纯靠打工的人，哪怕是拿七位数年薪，日子都不好过。
说是精英，实际上只是不敢离岗的中年人。所谓“房贷近千万，配偶不上班，二娃上国际”的中产阶级作死三件套，还可以再拆得细一点，那就是3+2+1模式——
只有一套房压身，已经是幸运，最惨的是多层蛋糕式三套房贷如达摩克利斯之剑头顶高悬，堪称当代头悬梁锥刺股。
两娃起生，主攻一个儿女双全凑个“好”字。好一点的情况是只有二娃读国际学校。更难挨的是两个孩子都在读国际学校。因为基因突变很常见，龙生龙凤生凤是理想状态，真走鸡娃路线不仅费人费力，考验家长和孩子两方的天赋，万一养出个废娃，精英爹妈脸面全无。国际学校加上美本是最后的遮羞布。
一个最起码211本科读出来的全职太太，负责拿着看似超过普通人实际上却很紧巴的家用操持衣食住行，维持全家人的体面。衣服要去奥莱买大牌，英语能力主要应用在海淘黑五，化妆品护肤品都要集中在老公出差时从免税店带回。
这种男人，车和表都可能是百万级别，外表堂堂，却很难再在他们身上感受到当年的春风得意。
约会女性更是首当其冲的消费降级。以在夜场和饭局为主要标地，试图以每月两万上下的价位买断年轻女孩的青春。
或者只是晃晃钱袋子，收获对雄竞场赢家还没有去魅的职场小白富美。
初期也会有体面的共同消费，表面上不会显得太过捉襟见肘。但时间一长，关键日期转账就会重回年轻人的恋爱水平，520，1314，最多主打一个无法追回。
虽然基础配置很相似，但王逍身上暂时还没有那种被动的局促感。
最重要的，这两年从国贸搬走的公司不少，搬来的公司却单手数得出来，必然是前几年逆流而上，对未来也有足够的信心。如果是做金融行业，而且还不能是基金公司，范围一下子缩小不少。
林霁予开口：“你开的是投资公司吧，这两年主攻领域是医疗器械，新能源，还是人工智能？”
王逍这才认真地注视她：“林小姐看人识人的功力很深厚啊。”
“道听途说，信口开河，猜对只能算我运气好。”林霁予笑，“这两年是王老板的大运呀，有机会跟你一起吃饭，我很荣幸。我最喜欢沾气运足的贵人的光。”
“借你吉言。”王逍笑了，“不知道像你这样优秀的女孩，交往对象是什么样的配置呢？”
林霁予夸张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们行业的情况你知道，我属于职场情场双失意，除了这双手一无所有。”
说罢，她起身，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转身离席。
回来的半路上，她召唤服务生，把单给买了，并嘱咐定金原路返回就好。
一顿饭吃掉将近五千块钱。幸运的是，林霁予报了她原来的电话号码，发现会员卡里还有将近2千块的余额。她手在袖子里握了个拳，誓要将这笔钱加倍赚回来。
等林霁予回席，两人吃得也差不多了，服务生端着两份甜点，身旁跟着主厨和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士，向他们这一桌走来。
主厨按照惯例，向他们询问了本次就餐的体验和建议，王逍派头十足地接过话，英语和法文混杂地表达了赞美。林霁予托着腮，嘴角噙一点浅笑，视线在他和主厨之间来回。
主厨致意后先离开，黑色西装男亲手将甜点放在两人的桌面上，面朝林霁予微微俯身：“我是这家店的经理，不知道林小姐是否还记得我？您好久没过来了。”
这家店大约开在十年前，那时林霁予热衷发掘和探索新店，在开业初期就来过。不管口味如何，擡手就充值办会员，成为各种高端店铺的是她的乐趣之一。
后来她跟季谒、宋倪还有袁漾都来过，自己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也是从这些店里开盲盒，开着车独自一人就过来。
大约是排名靠前的老顾客的原因，经理竟然还记得她。
林霁予客气地回应：“你们店现在很红了。”
经理说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仰赖老顾客们的信任和支持。您再次光临，我们深感荣幸，赠送二位两份甜点，祝您生活顺利，甜蜜幸福。”
林霁予点头致谢：“谢谢，你们的法式布丁我一直很喜欢，在北京说是排名第一也不为过。”
经理说：“我们的荣幸。那先就不打扰两位用餐了。”说罢，又向王逍点点头，转身往下一桌去了。
这下，王逍看着林霁予的眼神玩味起来。
林霁予开玩笑：“看见了吧，我们做线下实体经济的店长多不容易。”
王逍不响，刚想招手叫服务生过来买单，林霁予阻止他：“我买过单了，说好这次我请你的。”
王逍略有些错愕，但还是处变不惊地开口：“那下次我请你。”
林霁予起身，穿上服务生拿过来的黑色羽绒服，说道：“不用这么客气，麻烦您当司机送我回家就算回礼啦。”
王逍刚想说要不要再去他家坐坐喝点酒，他刚入了一瓶李奇堡特级园的康帝，就被林霁予这一句话堵回去了。
上了车，林霁予报出一个地址，王逍并没听说过，只知道那附近并没有像样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