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
曾歌午后小憩途中，隐约间听到卷云帘外有着浇花铲土声。待睡够了，他空想呆坐会儿，向帘外走去。
果不其然，自己的徒儿正弯腰忙碌着，原本杂草丛生的小院此刻已是姹紫嫣红，生机盎然起来。
“如何？”
“师父！你醒了？”听到声音，程卿云忙回头，将隔音结界打开，恭敬地行了一礼，“徒儿没吵到你吧？”
“无碍，今日不乏，醒得早些，”曾歌走下台阶，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些花，“如何？你的凡间事办得怎样？”
“……不太好。”
曾歌点点头，望着程卿云手中只塑了一半的紫藤萝花，神色是一贯的平静：“正常。若有意愿，便不会三个月一次也不见。”
“我以为她在想。”结果想到了分开。
“一切皆有预兆。你看，司巫师得了热病，生生用凡人医术熬了过来，你托鬼送的药品，她原封不动，不就是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她有自己的苦楚，你要理解。”
曾歌将那未成形的紫藤萝萧灭，暗暗叹了口气：都是年轻心性，当时只当是他在凡间修行的一道趣事，没想到这傻孩子居然还当真了。
白天修山，晚上阅书，势必要找到什么跨越生死线的方法。
“赵鬼王已经表过态，那晚神木剑的伤，虽然及时痊愈了，但痛苦感却消散不了。司巫师每每晚上回想起来，自是难过恐惧的。”
说话间，院外传来一声奇异空灵的鸟类叫声，曾歌望望天上的七彩神云道：“此事就告一段落，你也不要再想着跑到凡间。
这次我默认了，不代表下次还可以。虽说赵鬼王在重伤疗养，但不代表不管私闯凡间之事，更何况你还是她有心培养的青山师。”
“徒儿知道。”
“观鹄已至，遥曼神女的故所已打理好。走吧，神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们完成。”
神亡后，可选择投胎转世，开启凡人的一生；也可选择化鬼，建山寄相思。
因着神大多是无情者，他们死后，对周身故人没有留恋，大部分皆选择转世；但也有极小部分天神，选择成鬼。
遥曼神女便是极少数之一。作为掌管世间姻缘的神，她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弟子，也就是如今这一任的月老。
神女亡于八百年前，死后化鬼，用五百年的时间建了座青翠山。三百年前，地鬼数量超标，鬼廿石变红，鬼间进入长达半个世纪的鬼廿杀。
在这场疯狂的众鬼残杀时刻，遥曼神女内心的执念被五百年的漫长时光抹去，再无运气施法的能力，湮灭于那场大战中。
近日修古旧青山时，程卿云发现了这座建了五百年的青山，因为主人的离去，早已破败不堪，本着保护古物的原则，程卿云特意和师父来一趟神界，寻找神女遗物，以物载思，修复青山。
眼下思考之际，观鹄已载着师徒二人来到一处莹白府邸，若不是这神鸟点头证明，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座崭新宏伟的住所，建于八百年前。
“咕哚！”红白羽相见的鸟儿长叫一声，向不远处另一座大殿飞去。
“那便是遥曼神女弟子，月老神君的住所，”见程卿云向那处望去，曾歌淡然解释起来。
“参拜完神女住所，我们需要拜见一番神君吗？”程卿云问。
“神君喜静，不喜旁人打扰。还是罢了。”
“徒儿知道了，多谢师父告知。”程卿云收回目光，随曾歌跨入神女故居。
时光虽过了八百年，故居只寥落但不偏寂，院中有颗千年银杏树，只可惜他们春季来此，并不能看到叶黄染秋的壮美，但千年古树上的新绿，别有一番景致。
室内物品陈设也都很整齐，甚至没有灰尘，感觉像是有人经常来此。
“师父，这里干净敞亮，甚至院中生机一片，想必是有人经常来此整理清洁。毕竟八百年，却感觉一切都在昨天。”
“还是凡人心性。”曾歌笑笑，自顾拿起纸笔，在院中作起画来，“在神界，几百年并不是特别漫长。很多神君神女都有着千年寿命，如果没有鬼廿杀，鬼也可以活几百年。
当然，即便有鬼廿杀，只要熬出来，活下去，便可再得几百年寿命。毕竟鬼廿杀，百年一遇。”
语毕，那幅画已得三分模样，曾歌寥寥几笔间，遥曼神女的九楼故居已初见轮廓，在方寸画纸间继续展示着它的宏伟华丽。
见程卿云沉默，曾歌继续作画继续回忆往昔：
“当初在青山苑，夫子说得最多的便是：画山，画物，画己心。有时候别人忘记了，我们做青山师的，便要助他们想起。”
“师父……”良久以后，少年鬼蹲在案几旁，看着美轮美奂的飞檐翘角，轻声开口：
“那若是青山师忘了，谁又能帮他们想起？”